十六岁 他用削铅笔的小刀在自己的手臂上留下一道大约七厘米长的疤痕 在新买的明亮的刀片里
他看到一张苍白的无表情的脸以及大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惊慌于是他俯下脸来 用舌头舔尽渗出来的鲜红的液体 那东西含在嘴里的时候有咸涩的味道
原来 血的味道和眼泪相似 忽然有阵晕眩
动手之前 他百度过相关知识 了解到手臂上没有动脉经过的地方 所以不用担心失血过多
刀子从白净的皮肤上划过时 就像划过一张薄纸 毫不费力 他的皮比较薄
平时可以看清皮下的血管和青筋 放下黑色衣服的袖子 他照常走出家门 不被人窥见一丝不妥
在车站等车 他要去赴一个约会 地点是一个街角的咖啡店 离这里十个站的距离
公车行时摇动剧烈 因为路不平整而且公车老旧不堪 他听著车子巨大的声响和著车上
人们的喧哗 心里非常烦躁 从车窗吹进来的风有丝丝凉意 已经深夜了
他因为季节处於这种暧昧不清的时段而感到些许开心 冬天在诱惑著他
那些重重的厚厚的衣服裹在身上让人有安全感 似乎内心因此更为隐秘更加深不可测
他在咖啡店的洗手间里挽起袖子 用清水洗净凝而不固的血迹
乾净的水流渗进红色 淡化 清澈 又渗进红色 又淡化 又清澈 他享受著这个过程 有自得其乐的意味
这个毫无表情的少年有各种取悦自己的方式 喜欢红色的血液 在夜里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
无事坐著破破烂烂的公车游览这个狭小的城市 看著路边的垃圾发呆良久
街角的咖啡店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很文艺的一个短语 可就是这六个字令他反感起自己来了
他厌恶自己坐在这个小店里 厌恶这里弥漫著的香醇的咖啡味和甜腻的牛奶味
以及另外的来自人体的混杂的味道 他双手放到桌上 头埋了下去 头部重力压在手臂的伤口上
他知道还没完全粘合的伤口又在渗著液体了 於是 他将手臂垂到桌子底下
整张脸靠在玻璃桌面上 他睁大眼睛看著这个旋转了90度的世界 轻轻叹息：“这才是真实的世界，歪的。”
长长的吧台是用光滑的大理石砌成的 周边还很有地方特色地雕琢细细长长的一排花纹浮雕
分别是兰花 菊花 牡丹和芍药 椅子很高 颜色鲜艳 各色都有 与吧台不搭调 显得难堪
在头顶昏黄的灯光下 他闭上眼睛试图忘记那排花纹 可惜越想忘记的越是记得清楚：
老屋的外墙上也有一排花纹浮雕
小时候还花费很多心思去数
兰花是爸爸
菊花是妈妈
牡丹是哥哥
芍药是自己
后来因少了一朵芍药伤心良久
猛然 他睁眼抬头 在暗的屋子里怅然若失 这座城市已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它进步了 它也停滞了 它与他的记忆有了距离 尽管他一直生活其中
仿佛在一夜之间 那些人群密集的老屋邻居都搬走 消失不见了
又仿佛一夜之间 油光满面的男子和黄色头发的女子充斥生活的每个角落
他无由的疲倦 并不打算再等待下去 他要走了 回家去睡一觉
他的手臂后来一直没有愈合 因为他已养成一个习惯 好不容易结疤了的时候就用手去扣 把疤揭开来
他的白色被子因此染著他的血 血在空气中发生了化学反应 渐渐变成黑色 白色被子可以洗净
但是伤疤永远不会愈合

煮豆燃豆萁

字如月皎洁
为与天地闲
酒入愁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