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黄昏，小雨。
她刻意绕路经过他的办公桌，偷偷摸摸地一瞥：他的桌子上除了教师常用工具，就是一大堆花花绿绿的药。她走进，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椅子上还有他残留的体温，可触而不可及。
她把脸靠在椅背上，声音轻过几分：“叶老师，我回来了。”
铃声响起，走廊上还只有寥寥几人，男式皮鞋踏在冰冷的理石板上嗒嗒作响。
一双骨骼分明的手搭在椅背上，玖玖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他的眼神早已不像还在教玖玖时那样明亮，几场大病，几场官司把他销弱的有些不像叶黎声了。
蹲下去会很费力，只好勾着腰帮玖玖把碎发捋在耳后。
很久都没有离得这样近了，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雨声渐大，玖玖是被旁边这个男人的呼吸声吵醒的。
“叶老师……？”他停下了笔，“醒了？”她的脸被许久不见的眼神灼得有些发烫，“嗯……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她努力避开他的眼睛，用余光打量着这个八年未见的男人。
额前的刘海稀疏耷拉着，眼睛一如既往的深邃，作为一个男人，皮肤怎么这么好？玖玖咬着嘴唇偷偷看着这个让她有过无数幻想得的嘴唇，真是薄的像个病人。
身板更消瘦了，洗的发白的衬衫显得过大。
从脖子到手臂，血管突出，皮肤发白。
微弱的呼吸声让她鼻子发酸。
“叶老师……”她努力抬起头看着这个男人说“你……”，叶黎声总是不愿等她把话说完，这次也一样，“你这些年还过得好吗？”玖玖更不敢看他了，他总是这样，帮自己说自己想说的话，他一笑，这个不时跳进他回忆里的学生，还是不变的羞涩呢。
他递过一杯用陶瓷盛的茶“乌龙，很苦，但能解渴。”玖玖低着头接过，指尖和指尖触碰的那一刻，足以让她昏厥，不是没想过，如果此时时间凝结，万物枯竭，叶老师和尹同学永远就像这样，幸福也不过如此。
雨淅淅簌簌的下着，呡一口茶，甚苦，难以想象叶黎声每一次都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个人，喝下一杯杯茶。
玖玖呡茶的样子很迷人，差点让人忘了，初来这个学校的尹千玖的顽固不羁。
“你先在这儿休息会儿，我去把班里的事情处理完，现在的学生，真像当时的你。”他好像笑了“真难管，旧人重逢，想必有很多话聊。”
修长苍白的手指叩了叩门，一片寂静，迎着全班女生的目光进去，男神魅力真是有增无减。
“请那位听耳机的女同学把耳机放下。”
恍惚，这么多年，叶老师帮尹千玖半夜找耳机的情形无数次的闯进尹千玖的回忆，支撑着她一定要再看一次叶黎声的信念。
其实，不仅是她，叶黎声亦然。
和往常一样，下了课回办公室，又实在不同，这一次，有八年未见的玖玖。
她翻看着他的笔记，字迹是病人难有的有力，每一笔都像是要把纸张戳穿，里面零零散散的物理公式早已变得生疏了，可那张讲物理公式的脸却是再努力也忘不掉。
八年未见的字迹太迷人了，叶黎声走进来也没发觉。
有多久没看过这个小女孩认认真真的看物理公式了？
自从这个小女孩走后，他再也没那样努力让一个学生变好，毕竟那只是个学生，师生关系，尽到老师职责足够。
这些熟悉的东西总是催人泪下，许久不见的面孔许久不见的字迹使心底的记忆翻汤倒海。
“玖玖。”哦，还有熟悉的声音“叶老师……”忍不了的哽咽，“还是别叫我叶老师了，过了这个学期我就不再是老师了。”桌上花花绿绿的药已经解释了一切，没什么好问的，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只是觉得心里很涩，三尺讲台上再也没有叶老师了。
“叶老师，我能抱一下你吗？”八年的愿望，八年前无论怎样都说不出口，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这是活下去的信念。
真的静止了，气氛安静的吓人。
叶老师和尹同学。
叶黎声和尹千玖。
眼泪滴进茶里，叮呤一声响。
“为什么？”
读书时最怕的就是这个男人闷不吭声，令人窒息。
“我现在不是你的学生了……是我回来的太晚了……？”
有一种男子仅是一笑便能让你赔进大半辈子，叶黎声便是这样的人。
和小时候一样，叶黎声不说话，尹千玖就垂着头哭。
“玖玖……”然后一直哭到他开口了为止，“我病了。”
自从你走后就病入膏肓。
她哭得像个小女孩，如果脱掉一身的职业装换上校服，把一头乌黑的长发扎成马尾辫，是否是为了作业做的差受骂而哭泣。
“你病了，我可以照顾你。
你喜欢我，我就和你结婚。
你讨厌我，我就离开。
叶黎声，这八年来我没有一天停止想你，我觉得一切渺然的时候就把你写给我的毕业评语一遍又一遍的看‘愿你能万事胜意，平安喜乐’我的万事就差你这一事就能胜意喜乐。”
他眼里的她从倔强变得从容再变得这样勇敢。
“对不起，我病了。”
这一次，叶黎声先走。
病人走路很轻，他离开的时候一片叶子都没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