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不起?跟你奶奶说去吧
我跟陈嘉薇认识的那会儿,正好碰上我失恋。
用她的话说,她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带我走出失恋的阴霾的天使,拯救我孤苦的灵魂的女神。
其实哪有她说得那么可怕。
部电影里有一个情节,失恋的少女问柜员“你失恋过吗?”,柜员轻描淡写的笑一笑,然后指着她身后长长的队伍说,你问问他们谁没失恋过。
我不知道陈嘉薇有什么资格笑我,事实上,没多久之后,她自己也失恋了,而且她在失恋之后所表现出来的那些失态的举动……当然,她从不许我提。
我们对待“失恋”这回事的态度截然不同,比起生龙活虎的陈嘉薇来说,我就像一陀风干了的霉菜。
我这陀霉菜是怎么惹到陈嘉薇的,我得仔细想想。
一帮兄弟看我失恋了约我出去吃饭,吃饭其实只是个借口,大家实际上是想陪我豪饮一场。酒过三巡之后一个个都晕晕乎乎的了,我起身去上洗手间,踉踉跄跄的撞到一个女生。
其实也只是个小事情嘛,我转个身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想到过了几分钟,那个女生带着一票人杀气腾腾的冲向我们这一桌,指着我,满脸义愤填膺:“不要脸的小偷,把钱包还给我。”
我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那三分微醺就被她这一声怒吼给完全吼醒了。
在我清醒过来的第一秒我想做的就是抡起地上的酒瓶对着这个乱吠的八婆的脑袋挥过去,但她比我动作快,她顺手操起手边的空酒瓶指着我,怒目而视:“贱人,刚刚撞了我一下之后我的钱包就不见了,你再不拿出来老娘废了你!”
我也怒了,正好我被人甩了满肚子的火没地方发泄呢,这八婆自己要送上门来找死就不怪我了。
在周围所有人——我的兄弟,她的朋友,还有路人甲乙丙丁的注视之中,我们一人抡碎了一只酒瓶子,饭店的老板携全体员工纷纷跑过来安抚我们,各自的朋友也手忙脚乱的来拉我们,碗筷撞击的声音,桌椅倒地的声音,还有我和陈嘉薇——当时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互相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很是热闹。
最后收场的是陈嘉薇那个阵营的一个留学生头的女孩子,她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说,嘉薇,嘉薇,你的钱包找到了,你之前买完东西顺手扔在我提包里了。
陈嘉薇的脸在那一瞬间变得灰白,紧接着又变成猪肝红。
我和兄弟们走了很远之后发现那个八婆还跟在我们身后,她畏畏缩缩的样子跟之前那副嚣张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我看着她,忍不住吼:“你还想怎么样啊!”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得一弹,哆哆嗦嗦的说“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我头也没回的丢了一句“跟你奶奶说去吧!”
[二]我真是个好轮……好轮啊
我再次见到陈嘉薇的时候,是一个很尴尬的场景,她比起跟我比赛砸酒瓶的那天更疯狂,疯歇斯底里。
那时在人潮攒动的大马路上,她扬起手朝面前比她高出半个头的男生干脆利落的甩了个耳光,那男生旁边得女生来拉她,她又给了她一耳光。
我想我没认错人,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凶更狠更没有修养的女生了。
但是这个凶狠的八婆甩了面前这对赏心悦目的情侣一人一个耳光之后,恶人先告状般的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开始哭。
她的哭法是那种很稚气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一点都不懂得掩饰自己哭起来那副狰狞的模样。
这样孩子气的哭法,不知情的人倒以为是那对情侣模样的人欺负了她。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也确实是他们欺负了她——这个看上去凶得要死的八婆,陈嘉薇。
在她蹲在地上哭的时候,她面前那个男生拉低了头上的棒球帽,而那个女生从包包里拿出纸巾来,往陈嘉薇手里塞。
我是先认出那个包的,不久之前,陈嘉薇诬陷被我偷了的钱包就是从那个画着一堆熊和地图的包里找出来的,我一看这个包的主人,居然就是那天那个貌似纯良的学生头妹妹。
学生头妹妹把纸巾塞给陈嘉薇之后,一言不发的拉着棒球帽男生就走了。
我有点吃惊,那天她们不是看上去还是挺好的姐妹吗,怎么把这个疯婆子一个人丢在众目睽睽之下啊,就算这个疯婆子行为举止是太过野蛮了点,但丢下她一个人应对这么尴尬的场面,怎么说也显得不厚道啊。
陈嘉薇对于自己被围观一点也不在乎,她认真的哭,努力的哭,一心一意心无旁骛的哭,哭得那对情侣都消失在茫茫人海了,哭得路人都失去耐性各奔天涯了,哭得山无棱天敌合了她还在哭。
然后我发现我也挺无聊的,我竟然端着杯可乐兴致勃勃的看了这么久!
她哭了多久,我就看了多久,我真想问问我自己,范书源,你脑袋被门夹了啊!
鬼使神差一般,我走了过去,用脚踢了踢她的脚:“喂,你还没哭完啊?”
陈嘉薇后来形容我当时叼着吸管,俯瞰着她的样子“猥琐得就像在问‘过夜多少钱啊’?”,我听到这个比喻的时候一口鲜血堵在胸口差点没喷出来。
我真后悔我为什么要去多管闲事,就因为我觉得“是个男人都应该帮帮她”?
我真后悔我干嘛要多嘴问她“要不一起去吃点东西?”,我更后悔得是在她说“我食量不小”之后我居然还微笑着告诉她“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事实证明,好人难做!
陈嘉薇的食量岂止是不小,简直就是很大,巨大!
看着她一个人吃掉了平时我们兄弟三四个人才能吃完的烤肉和寿司还有玉米冰沙,我捂着心口都快疯了。
她一口寿司还包在嘴里还没吞就开始说话:“你真是个好轮……好轮啊……”
我想这八婆被甩真是一点也不奇怪啊,跟那个温顺的学生头妹妹比起来,她真是不像个女的。看她吃得差不多了,我也开始八卦起来:“你是不是被甩了啊?”
她白了我一眼:“你不也被甩了,有什么资格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我吓一跳,她怎么知道我失恋的事,我记忆里砸酒瓶子的时候没提过这事啊。她又翻了个白眼,不过这次是被寿司噎着了,等她翻完那个白眼之后才告诉我——你兄弟说的呀。
那天晚上我很没风度的丢下那句“跟你奶奶说去吧”之后,我自己摇摇晃晃的打的走了,我那群兄弟当中最最懂得怜香惜玉的罗麦嘉跑过去安慰她:“你别计较,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他失恋了才这样。”
看着陈嘉薇一脸戏谑的表情,我心里已经把罗麦嘉千刀万剐了。
一顿料理吃了我三百多块之后,陈嘉薇满意的咂咂嘴:“其实你兄弟没说错啊,你平时还真不是那天那个鬼样子,不过失恋了嘛,情有可原。谢谢你请我吃饭,留个号码,下次我请你。”
我们在各自的手机里存下对方的电话号码,场面和谐得犹如他乡遇故知,仿佛不久之前对着摔酒瓶子的那两个人不是我们。
分开的时候她背着她的双肩包对我挥挥手,看着她一蹦一跳的背影,我真的很难想象这个叫陈嘉薇的家伙跟之前在路边嚎啕痛哭的那个疯婆子是一个人。
[三]那个不能提起的名字,叫安宁
不知道是城市太小了还是有些孽缘一旦开始了就无法轻易停止,从那之后我跟陈嘉薇总是不期而遇,其中有一次是我和罗麦嘉一起去买zippo,正在黑冰和哈雷系列中摇摆不定的时候,听见旁边军刀专柜一个女生说“我要最锋利的那一把!”
这声音还真的挺熟悉,罗麦嘉的眼睛一下就亮了:“HI,美女,好巧啊。”
我鄙夷的瞪了他一眼,这年头“美女”这两个字真是泛滥了,只要是个女的都是美女,连陈嘉薇这么完全没有一点女性温柔的都被人叫做“美女”,真是没有天理。
可是当她转过来的时候,我还真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原来她穿裙子,把头发披下来,化点淡妆,真的也还算是个美女。
她跟罗麦嘉打了个招呼,然后从容不迫的对我笑笑,不得不承认,这个八婆安安静静的样子还真挺像个淑女的。
这个伪装的淑女当天晚上拨通我的电话,当我赶到KTV门口的时候,她一脸的妆全都花了,睫毛膏也眼线晕得不成样子,原本就不秀气的一双眼睛更显得大得骇人,她的头发也乱糟糟的,她在看到我的第一秒就笑了。
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她那个笑容,像是小孩子在恶作剧得逞之后那种心满意足的样子,但满脸的残妆却让这笑容显得有一点暧昧。
我问她:“你怎么了?”
她往我身上一靠,好像很累很累的样子,我不好推开她但也不预备抱住她,我们两个人就以那么奇怪的姿态站了很久很久。
她轻声问我“范书源,你恨她吗?”
我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过了片刻,我懂了。
那一刻我觉得陈嘉薇真是有点残忍,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的对那个名字保持缄默,陪着我一起扮演鸵鸟,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好像那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自从那次豪饮之后,再也没有人提起过她的名字,没有人问我“你放下了吗?”,因为所有了解我们的人都知道,我放不下。
安宁,曾经属于过我,又失去了的,安宁。
这个名字仿佛从远古世纪破茧而出,面对陈嘉薇的问题,我只能沉默。
我不必对这个萍水相逢的陈嘉薇坦白,但我自己明白,我从来没有恨过安宁,她是那么出类拔萃的女孩子,理所应当有同样优秀的男生与之比肩,而浑浑噩噩懵懂度日的我,确实没资格去指责她什么。
陈嘉薇的脸靠在我的肩头,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她哭了,可是当她抬起头对我说“走,喝酒去”的时候,分明又是一脸古灵精怪的笑。
我们坐在油腻的宵夜摊子上吃火锅,冰镇过的啤酒沁人心脾,我这才发现,陈嘉薇不仅是食量大,酒量也不让须眉。
她喝得越多口齿越是清晰:“你知道我今天晚上做了什么吗,哈哈,打死你也想不到。”
我当然想不到,我又不是神经病,我仰头喝了一杯闷酒,等着她揭晓谜底。
她挑起眉毛:“还记得我今天买了把军刀吧,那是我送给他最后的生日礼物,今天他生日,居然还有脸请我一起去玩,去就去,谁怕谁啊,抢姐妹的男朋友的小三和劈腿找上自己女朋友闺蜜的负心汉,我今天就是去替天行道的!”
“范书源,你都想不到,我把那把军刀亮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的插进蛋糕包装盒的那一刻,他们脸都白了,哈哈哈……”
听到这里我彻底明白发生什么事了,我正想骂她“你也有点过分了”,可是她一闭眼,两行清澈的眼泪从眼角慢慢留下来。
她说:“那一刀我其实是给了自己,从此之后,我跟这两个人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我死心了。”
[四]是时候认真的谈一谈了
口口声声说自己死心了的陈嘉薇开始转移注意力,爱上了摄影。
其实在我看来,她根本是爱上了自拍。每个周末她都带着她的卡片机打电话给我:“喂,范书源,我们出去拍照啊!”
我的单反的重量是她的卡片机的N倍,每次我还没拍几张景物她就会蹦到我的镜头里骚首弄姿的说“拍拍我嘛,你看我多好,免费给你做模特。”
我真的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才会认识这个神经病,每次她都只会对着镜头摆一个剪刀手,笑得僵硬而做作。
最气人的是她还总是指责我技术不行,从来都捕捉不到她的神韵,总是把她拍得很失真——她所谓的失真,就是不漂亮!
我懒得跟她废话,直接给她看储存卡里那一张我一直没舍得删除的照片,安宁的照片。
穿白色衬衣的安宁,坐在窗边看画册,阳光照在她的头发上有一层淡淡的金光,她的轮廓那么柔和,嘴角若隐若现的梨涡,那是多么美好的画面。
陈嘉薇盯着显示屏看了半天,表情变得有一点奇怪,然后她对我笑笑,猪头不对马嘴的说:“单反的效果果然比卡片机好多了。”
我本来想跟她说“一张照片的好坏不取决于你手机的器材,而取决于你的技术”,但她眼睛里那些似是而非的东西让我把这句话吞了下去。
从那天开始,她不再叫我拍她了。
她甚至不来找我玩了。
我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但打电话给她却并未感觉到她有什么异样,她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有活力,隔着手机都能想象出她朝气蓬勃的样子。
罗麦嘉有一次问我说:“书源,你跟陈嘉薇真的只是朋友而已?”
我瞪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故作神秘的笑笑,然后在QQ上发了一个链接给我。
那是陈嘉薇的博客,标题叫做,世界上最小的海。
页面是一版干净的蓝色,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图片和链接,博客主人的头像也不过是《南方公园》里一个看上去傻头傻脑带着雷锋帽的角色。
她的博客更新得很勤,最新的那篇博文里只有几句简单的话。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但每个人对待自己的过去,态度总是不一样。
一段腐烂的感情对于我而言,如山倒,虽然坍塌的那一瞬间是天崩地裂,但过去了就过去了。
有些人不一样,他们像抽丝。
看起来他们好像很平静,但那团丝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抽得到头。
范书源,你还要抽多久?
我看着那短短的几句话简直是惊呆了,我想不至于吧,她不是失恋没多久吗?怎么这么快就可以喜欢上别人,而且这个别人,还是我?
罗麦嘉拍着我的肩膀笑:“书源,桃花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啊。”
我没心情理会他的调侃,那一瞬间我简直是有点恼羞成怒了。为什么我会认识陈嘉薇呢,她又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呢。
她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问我“还要抽多久”,可是最关键的问题是,就算我放下我跟安宁的过去,我也不可能喜欢上陈嘉薇啊。
她根本就不符合我我理想中的类型啊。
安宁的内敛,知性,温和,陈嘉薇她哪一点都不具备啊。
我觉得,我有必要跟她认真的谈一下了。
[五]人人都向往和平,只有她在做出生入死的战士
周末的时候陈嘉薇约我陪她去买单反,我问她预算是多少,她轻描淡写的说“没预算,看上的要多少就多少吧。”
我倒吸一口冷气,我想这丫头看样子是个富二代,也对,要不是富家千金,怎么会养成那么娇蛮的性格。
我用的是尼康的机子,所以我有些私心的对她循循善诱:“你也买尼康吧,尼康可是专业精密光学仪器的代表啊。”
当然,我这话也不是骗她,最重要的是,要是我们用一个牌子的相机,以后共用镜头就比较方便了,这可是利人利己的好事。
可是她丝毫不领情,她白了我一眼,掷地有声的说:“谁要跟你用一样的,我偏不。”
本以为她只是开玩笑赌赌气而已,结果她真的从进门开始就没看过一眼尼康的机子,我很无语的看着她最后真的竟然买了佳能。
跟陈嘉薇相处久了,脾气都变得好了很多,一般的事情已经不会让我想要抓狂或者暴走了,我耸耸肩:“你自己觉得好就好。”
一起吃了一顿快餐,然后在公车站等车,路灯昏黄,趁我低头点烟的当儿,她举起新相机对着我“咔嚓”一声摁下了快门。
我心里那些呼之欲出的话语已经到了嘴边,正当我准备开口与她好好沟通的时候,她抢先说话了。
她说:“我知道你去看了我的博客,我也知道是罗麦嘉给你看的,最初我把我的博客地址给他的时候我就最好准备了,我想一切最终还是要让你知道的。早一点的时候,罗麦嘉跟我说他对我有些些好感,如果我也不讨厌他的话,我们可以试着相处一下,然后我就把我的博客扔给他了……”
我听着她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缓慢的叙述着这件事,语调平淡得就像在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一样,我忽然觉得陈嘉薇其实不是我平时看到的那个样子,那么粗鲁,神经质,情绪波澜起伏都相当剧烈的疯婆子。
其实她也有很安静,很内敛,很能控制自己的时候,比如现在这一刻:“其实我也说不清楚我怎么就喜欢你了,当我发现我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个想见的人不再是那个跟我的闺蜜搞在一起的王八蛋而是你的时候,当我发现无论遇到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我都想在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在我看到任何好吃的都想叫你陪我一起去吃,看到任何好看的衣服都想穿给你看的时候,我已经喜欢你了……”
我被她这番口若悬河的表白震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除了猛吸一口烟之外,我只能选择安静的聆听:“我跟我的朋友们说,我喜欢范书源,我想告诉他。她们说,别傻了,嘉薇,吃过那么多次亏你还不明白吗?男生都不会珍惜倒追他们的人,他们只会眼巴巴的等着那些高傲的女生丢给他们一个青睐的眼神,你总是这么沉不住气,这么藏不住话,没有人会珍惜你的。”
“范书源,我不懂,什么时候开始,恋爱像斗智游戏?”
“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不能干脆的说出来,为什么明明动了感情动了心却要费很大力气去克制自己,告诉自己,他如果不走过来,我一定不可以先走过去?”
“在恋爱这方面,我一直都欠缺心计和手段,我不开心了就会吵,开心了就恨不得把我力所能及的最好的东西奉献给对方,可是有些女孩子不是,她们可以不动声色的用温柔把我爱的人丛我身边带走,是带走,不是抢,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我根本没有能力力挽狂澜……”
“范书源,你看到我在街上大哭的那次,我是真的崩溃了,与其说我是被别人伤害了不如说我是被自己一直自以为是的坚持击溃了。”
“他跟我分手的时候说,他觉得我太野了,而他比较喜欢乖一点的女生。”
“人人都向往和平,只有我这个傻逼一天到晚充当一个出生入死的战士。”
她说着说着便开始呜咽,我手里的那支烟已经燃尽,我看着她微微耸动的肩胛骨,心里在犹豫,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去抱抱她。
可是在我打算伸出我的手的时候,公车来了。
[六]人都只会怀念那个离他们生命远去的人
陈嘉薇转身上公车的那个背影十分骄傲,挺得笔直的脊梁告诉我,如果我给她的那个拥抱是出自怜悯和同情,那对她来说便是亵渎。
我庆幸我及时做了调整,把拥抱转变为挥手。
事后我问起罗麦嘉:“你是不是想过要追陈嘉薇?”
这兄弟也够坦荡,笑呵呵的承认了:“是啊,我觉得她很有意思啊,她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刻啊,谁晓得到底还是让你捷足先登了。”
我摇摇头,我跟她真的没什么。
陈嘉薇说得对,我这种人对待一段已经过去的感情,采取的是抽丝的方法。因为安宁留在我青春里的烙印太重了,我不晓得要花费多少时间才能擦拭得不留痕迹,还原原色。
我没有在陈嘉薇面前提起过一次安宁的名字,确切的说,我们分开之后,我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安宁的名字。
她在我心里,好得就像一个醒不来的梦。
高官父亲,艺术家母亲,良好的出身给了她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即使在我们感情最好的时候,我依然觉得她对于我来说是高不可攀的。
不得不承认,陈嘉薇的朋友们说的那番话,是有那么一些道理的。
人都是贱骨头,总要自己仰望的才觉得好。
那天晚上我我一直在看陈嘉薇的博文,看到夜很深了都没察觉。
世界上最小的海,是她的眼泪吧,几百页的博文我从第一篇开始看起,她说:
十四岁那年母亲远嫁异国之后,我的心里好像被挖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洞,这巨大的空洞让我不晓得要如何安放我的爱与恨。不得已,我只好把这些浓烈而充沛的情感用倾注在每一个我觉得可爱的男生身上。
我从十四开始谈恋爱,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从不气馁,但我从来没想过要去总结一下为什么我爱过的人最后一个一个全都离开了我。
无论我失败了多少次,我始终相信,所有的亲吻最终都会抵达彼岸。
我必须承认,我对陈嘉薇的了解太过表面了,仅仅只是看到她癫狂野蛮的外表就而没有像过她其实也有一具澄净的灵魂,这是我的肤浅。
我一路看下来,越看到后面越是颠覆了我对她的认识,她经常去孤儿院,老人院,甚至是流浪小动物保护中心,看见她用以前那台卡片机拍下那些干净的笑容,安详的神态,温和无害的眼眸。
她把打工赚来的钱用来买糖果给路边的小乞丐,却被当时的男朋友嘲笑为“文艺青年式的天真”,她不解的问“除了钱和物质,相信世界上依然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值得追求与热爱,比如善良和尊严,这是文艺青年式的天真吗?”
她还说,如果这是天真的话,就让我一直天真下去吧,天真是一种宝贵的品质,能把冷却的血再一点一点捂热。
我从没想过我会在除了安宁之外别的任何女生的博客上停留这么长的时间,而安宁的那个博客,我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打开过了,我不知道“安宁的蔷薇花园”现在生机勃勃还是荒草丛生。
在这个夜晚,我忽然觉得脑袋里那一团乱麻迎刃而解了。
凌晨的时候陈嘉薇更新了:
这么多年,我想我应该可以原谅我的母亲了,越长大,越觉得应该宽容——对自己,也对别人。
从前我总是责怪那些跟我分手的人,总觉得什么都是对方的错,他们不懂得照顾我,他们不懂得体谅我,他们不够忠贞,他们花心。
我从来没有想过其实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问题,因为我在感情的世界里太不够成熟。我对别人总是很苛刻,对自己却很放任,还叫嚣着“爱我就意味着接受我的一切”,其实一切从出发点就错了。
那天范书源给我看他拍的安宁的照片,他一副珍若拱璧的模样,我霎时明白了一件事。
他拍我拍得不好跟我长得美不美其实没关系,而是拍照的这个人他有没有带着感情,有没有用心。
我想或许他自己都不明白吧。
自从他知道我喜欢他之后,我忽然不晓得要如何面对他了,我想那就离开吧。我想要爱情,他不能给我爱情,他需要时间,我却可以给他时间。
可以给他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足够他忘记安宁,也足够我学习成长,忘记他。
他总嫌弃我不温柔,也许我这一生都不懂得如何温柔的去爱一个人,但我至少可以做到不去打扰。
不打扰,就是我的温柔。
陈嘉薇,你不要伤心,没关系的,你不是第一次爱而不得了,你会好的。
[七]我怕我说想你,你就再也不回来了
陈嘉薇去她母亲那边旅行之前,在机场给我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些关于相机的问题。我晓得她是欲盖弥彰,但我没有拆穿她,而是非常配合的叮嘱了她很多百度一下都会知道的相关事项。
我们认识以来,我第一次那么舍不得挂断她的电话。
她的声音还是沙沙的,最后她说:“会有相当长一段日子不去烦你了,要是寂寞了,就找个妞谈恋爱吧。”
我笑了一下,我说:“你以为是去超市买菜啊,想找就能找到啊。”
她顿了顿,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那就等我吧。”
电话就那么突兀的断了,是她的手机没电了还是没信号了还是她自己掐断的,我不得而知,但我其实很想回答她一声“好啊”。
陈嘉薇不在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有一天罗麦嘉凝视了我好半天,突然说“你应该是想她了”,我脑袋里第一个浮现的名字不是安宁,而是,陈嘉薇。
港片里的警察说,我破了这个案就辞职,那他一定会殉职。小混混要是跟他马子说,我干完这一票就带你走,那他一定会被乱刀砍死。
陈嘉薇,如果我说我想你了,我怕你就再也不会回来。
原谅我这奇怪的自尊心,我就是开不了口让你知道,因为过去那么粗暴的相处方式让我羞于启齿,而我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定时去你的博客窥探你的生活。
我想像你这么生猛勇敢的人,你要是还喜欢我,你应该会主动告诉我的。
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你居然真的没有再联系过我,也许在你给我的这段时间里,你真的已经忘记了我。
如果不是仲夏的时候,我在你的博客上看到一张照片,你用你的佳能拍摄的一张天空的照片,也许我这辈子都不会再主动联系你了。
没有做任何的后期处理,没有失真夸张的色彩,就是自然的苍穹云翳。配着那张照片的博文只有一句话:范书源,这是我想你的时候的天空。
偷窥你博客以来,我第一次决定留下点什么。
我在那篇博文后面留言说:陈嘉薇,你说得对,所有的亲吻最终都会抵达彼岸,所以,你该回来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