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忆凉,我这不叫打架,我这叫为民除害!
因为已是初冬,五六点的光景,天空已经半黑。
街边鲜花店门前寂静的马路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正弓身,小心翼翼地将一朵朵打了蔫的红玫瑰,成排摆放在马路上。那些玫瑰是两个时辰前花店老板拣出来扔进门口的垃圾箱里的,不再光鲜的叶朵注定卖不上好价钱。而这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孩却把它们当成了宝贝,仔细的码放在雨后湿滑的马路上。
整个过程,她都无声无息。
要不是街边快要坏掉的路灯还在垂死挣扎般地闪烁,也许,根本就没人会在意她。
前方不远处,一辆水产市场的蓝色卡车,从胡同里面摇摇晃晃地钻出来,沿着马路,碾碎了摆成排的花朵,然后在接近女孩身体的前一秒戛然而止,轮胎发出尖利的磨擦声,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腥味,玫瑰花的味道,以及刺鼻的橡胶味。
一位身材发福穿着白背心的中年男子从车窗里面伸出头来,对着面无表情的女孩大喊:“周忆凉,你傻了,不想活了吗?”
是的,我就是周忆凉。
车上那个男人是我的父亲,他每天开车往返与码头与海鲜市场之间,疲于奔命般的赚钱,其实是为了赎清自己的罪过。
三年前,他开车经过这条马路的时候,在同样的地点撞上了一位老太太,后来老太太瘫痪在床,所有的赡养费全都算在了他头上。
他的脾气越来越坏,酒量越来越大。
车子重新启动,贴着我的脚尖开过去,喷了我一脸黑烟。
我缓缓地转过头来,一个少年正骑着脚踏车远远朝这边驶过来,在我面前刹住了闸。
他穿白色衬衣,黑色裤子,头发故意留长,那样才显得帅。
他的脑门乌青,狼狈相与我不分伯仲。
我抬头看他一眼,恹恹地问他说:“林清越,你又跟人打架了吗?”
他摸一下自己淤青的脑袋,傻乎乎地笑着说:“周忆凉,我这不叫打架,我这叫为民除害!”
要是猜的没错,他口中的“民”指的就是我了。
我还清楚记得,就在一个小时前放学的时候,班上那个名叫蔡阿七的死胖子还欺负我,骂我没教养呢。他骂我没教养,是因为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把他养在文具盒里的宠物蜥蜴丢进厕所里面淹死了。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这家伙给我起了个外号——咸鱼凉,他说我身上总是充斥着古怪的腥臭味道。
我爸是个贩鱼的,这种事情无法避免,所以我才喜欢每天放学以后到这里来转一转,我想,我多跟那些花儿草儿的打打交道,也许某一天自己就变的香喷喷的了。
这一切,林清越肯定全都看在了眼里,所以才自不量力地去找蔡阿七算账,结果,一如既往地,被人揍成了猪头。
二、那时候的我们总是爱幻想,那怕这幻想如此荒诞不羁。
林清越曾经没头没脑地在我面前遐想说他要娶我,他说他娶了我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从我爸爸那里继承那辆破卡车了。那时候,他将开着卡车载着我周游世界。
那时候的我们总是爱幻想,那怕这幻想如此荒诞不羁。
我坐在他的脚踏车后坐上拿手指掐他屁股,我说:“林清越,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我才不要嫁给你呢!”
我虽然这样说,其实心虚得要命,我不知道我们俩到底哪个是天鹅,哪个才是癞蛤蟆。
他长的那么好看,如同一副淡淡的水墨画,画中有山川刚毅,谷中亦有忧郁的云雾缭绕。而我,满身的鱼腥味,一无是处。
我想,最终能和他天长地久的那个人应该是陈浅夏,而不是我。
我这样想着,陈浅夏就出现了。
她穿一件漂亮的连衣裙,背一只质地良好的牛皮小包,站在街对面招手叫我的名字——
忆凉,周忆凉。
林清越的车子拐了一个弯,直直停到她面前。
她有一颗小小的虎牙,笑起来的时候晶晶亮,睫毛弯弯,皮肤好得不得了,整个人就像是一个瓷娃娃,调皮可爱,我想,林清越没有理由不喜欢。
她把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看着林清越问:“林清越,你是不是喜欢周忆凉啊,怎么成天跟她粘在一起?”
林清越的那句“是”没有说出口,我便在背后再次狠狠地掐了他的屁股。于是他便改口说:“你说周忆凉啊,鬼才愿意喜欢她这样的母夜叉来着。”
那一刻,虽然明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心里还是猛然一沉,仿佛眼前这个少年真的不再喜欢我。
陈浅夏有很多毛茸茸的玩偶,细心的她给每一个都取了可爱的名字,其中一个叫小Y,我知道Y是“越”的简写。她的玩偶玩腻了的时候总会送给我,但从来都没有把小Y相让。她曾经把小Y举在眼前亲了又亲,然后开玩笑似的告诉我说:“周忆凉,小Y对我很重要的,这一点你应该知道吧。”
虽然她说话时用了轻松到不能再轻松的口气,但里面的深意,我们彼此心知肚明。
三、那一天,小流氓林清越被我爸爸的无敌飞鱼打得落荒而逃。
虽然林清越说他对我家的破卡车觊觎已久,但我知道,他根本就不稀罕。
他家富的流油,连保姆出门买菜的时候甚至都有司机接送。
他上学之所以选择骑脚踏车,据说是想顺便锻炼身体。
有时候,他也会主动请缨跟着我爸的破卡车到港口装鱼。
他戴着黄色的橡胶防滑手套,仰起头来将我递到嘴边的冰水罐到肚子里面去,然后坐在我旁边的塑料箱子上看着我爸爸和妈妈忙碌的身影感叹说:“周忆凉,我觉得这样简简单单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幸福。”
我苦笑一下,看着他反问道:“林清越,你不会是累傻了吧,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好,难道你愿意被别人叫做咸鱼越吗?”
他轻轻摇头,不再与我争辩。在他的背后,蓝黑色平静的海面上,玫瑰红色的夕阳正在渐渐地没入水中。
许久。
他突然对我说:“周忆凉,做我女朋友吧。”
然后,不等我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道:“做我女朋友好处有很多的,最重要的是再也没有人敢随便给你取外号!”
我低头不语,看见自己的帆布鞋子上粘了一小片鱼鳞,闪闪发亮,光晕缱绻,海风旖旎。那一刻,我突然就想起陈浅夏来了,想起了穿在她脚上的做工精美的鞋子,高高的跟儿,细细的绳带,于是便把她莲藕一样的小腿映衬得更挺拔。
我说:“林清越,以后请你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好不好?”
明明我知道,他的话从来都不是玩笑。
接着他就恼了,居然站起身来,走到我的面前,弯下腰,轻轻地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他说:“看着办吧周忆凉,我都亲过你了!”
他的语气有些无赖,又有些自豪,仿佛连自己都沉浸着自己方才的壮举中不能自拔。然而他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有散去的时候,爸爸手中的大鱿鱼就朝着他的后脑勺直直地扔过来了。
那一天,小流氓林清越被我爸爸的无敌飞鱼打得落荒而逃。
他跑到路边,踏上单车的那一瞬,还没忘跟追赶过来的我爸开玩笑,他说:“周伯,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相煎何太急啊!”
爸爸累得气喘吁吁,卡着腰站在路边大骂:“滚你个乌龟儿子王八蛋,小小年纪不学好,居然欺负到我周天啸头上来了。”
是的,他叫周天啸。
他有一个义博云天的名字,却干着低三下四的活。
然后,他转过身来,走到我的身边,拣起地上的鱿鱼往回走,刚走出两步,复又回过头来对我说:“周忆凉你傻啊,平白无故让那小子亲了一口,你就不会亲他一口捞回来么,一点都不像我女儿。”
其实,这个脾气有点倔的小老头,有些时候很可爱!
四、她穿了公主一样的盛会晚装,发型亦是精心打扮,还插了一支漂亮的孔雀毛,脚踩橡胶靴,手戴皮手套的我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打渔的。
我承认我喜欢林清越,所以就算冷不丁被他亲了一口也不觉得是吃亏。
但是这种喜欢却只能藏在心底,见不得光的。
我和她之间,有很多东西,很多习惯相去甚远,何况还有一个陈浅夏。
九月里,天平座的林清越过生日,慷慨的林爸爸为他包下了第一浴场的整个海滩开PARTY。
那一天,我借故要陪父亲去送货而推脱说不能去参加,却没想到爸爸却用那两小卡车把我拉到了聚会所在地。
我蜷缩在车子里,窗外巨大的篝火映红了整个车窗。
我伸出手来戳一戳爸爸的后背,小声对他说:“爸,爸,你来这种地方干什么呀!”
爸爸的嗓门那么大,疑惑地问我说:“为什么不来这里?我来这里送鱼啊,林老板定了几十公斤三文鱼,说是要开PARTY!”
他的英语说得很蹩脚,听得我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然而还没等我说完呢,陈浅夏就把车门拉开了,一把将我拽下去,对着正在跳舞的林清越说:“清越,清越,你不是说忆凉今天不会来了吗?”
她穿了公主一样的盛会晚装,发型亦是精心打扮,还插了一支漂亮的孔雀毛,脚踩橡胶靴,手戴皮手套的我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打渔的。
林清越端着酒杯远远地走过来,在我身边站定,上下打量着我说:“周忆凉,你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吗?”
他的身后跟着胖子阿七,我想,假以时日我如果成为了这个家的女主人,一定不会请蔡阿七这样的浑蛋来参加我们家的生日会。
见我只低着头不说话,蔡阿七自以为是地上前一步说:“周忆凉,我看你是来送鱼的吧,如果是来参加林清越的生日,为什么不见你带礼物来。”
此时因为林清越的缘故,众人已经向我们这边围拢过来,我站在原地,恨不得变成一只寄居蟹,藏身在水蜗牛的壳子里。
眼泪簌簌地落下来,打在林清越的玻璃杯上,发出清脆声响。
我说:“对不起林清越,我不该来的,破坏了你的生日聚会!”
我这么一说,林清越就恼了,把杯子狠狠地扔在地上,抬脚踢向了身旁的蔡阿七。那天的林清越,在我眼中就像是个少年英雄,勇猛无比,暴风骤雨般地袭击了蔡阿七。他说:“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那个人是你,是你们,你们都给我滚,滚呀!”
他的额头青筋暴出,像是一头被激怒了的狮子。
后来,人们果然悻悻离去,而蔡阿七却再也滚不了了,因为林清越跟他打成一团的时候,不小心踩折了他的腿。
爸爸开着那辆破卡车把蔡阿七和三十公斤三文鱼一起送进了医院之后,广阔的一片沙滩上就只还剩下了我、林清越还有陈浅夏三个人。
我低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觉得都是我不对,如果我没有出现在这个地方,此时也许舞正跳的欢,歌正唱的好,丰盛的餐桌上就算少了一道三文鱼,也无伤大雅。
林清越沮丧的蹲在地上,懊恼道:“蔡阿七那个死胖子怎么那么不经打啊,以前我记得他挺皮实的呀。”
陈浅夏从他背后轻轻地走过来,鞋子踩在沙滩上发出好听的声响。
那一天,我们三个人,坐在渐渐熄灭的篝火旁边,突然丧失了彼此语言的能力。
灰烬的残光,映红了林清越的白色礼服。
桌子上的大蛋糕,蜡烛已经快要燃到尽头。
十七岁是个什么样的年纪呢,什么样的年纪才能让我们如此忧伤。
许久我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蛋糕旁边,抠下一块来塞进嘴巴里,又抠下一块来涂在林清越的脸上。
我说:“林清越,祝你十七岁生日快乐!”
虽然明明说要快乐,可是我却哭了,眼泪静悄悄地滑下来。
我说:“林清越,以后请你不要为了我做这种傻事了,根本就不值得。”
说完此话的下一秒,林清越却忽地一下站了起来,紧盯住我的眼睛说:“胡说什么呢周忆凉,为了你就算与全世界为敌,我也不会在意。”
那么清楚地,我看见陈浅夏的神情微微一愣,接着她笑笑地站起来,开玩笑似的对林清越说:“那么我呢,林清越,为了我你愿意与多少人为敌。”
那一天,林清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她根本就没给林清越留下回答的时间,话一出口,就扭头跑掉了。
她鞋子的跟太高,不小心崴到了脚,却强忍疼痛爬起来,一瘸一拐地逃离了我们的视线。
是的,我知道她没有勇气听到林清越的回答,这一点,一如我。
五、小窗外,传来潮水拍岸的声响,仿佛,连海洋都那么悲伤。
爸爸严肃的告戒我说以后不许再跟蔡阿七作对是在他出院后的第二天,关于这一点我想我能理解,因为几年前爸爸开车撞倒的那个老人就是蔡阿七的奶奶。
他说:“蔡婆婆上次问我说你家忆凉是不是老跟林清越那孩子合伙欺负我家阿七啊,这些事情阿七都告诉我了。”
鉴于此,爸爸要求我以后少跟林清越来往。
他说他并不仅仅是怕疼爱孙子的蔡婆婆以此为借口增开各种赡养费,他说:“你跟林清越之间这样发展下去很危险,我们家和他家头顶上不是同一片天。”
我知道,我知道,林清越头顶上的天空晴空万里,阳光和煦,而我的头顶,永远只能是布满阴霾。童话之所以美好,是因为童话都是骗人的,故事里的王子和灰姑娘,永远不会有好结果。
那一天,我把自己反锁在狭小潮湿的房间里面,抱着陈浅夏送我的布娃娃,哭得泪流满面。
小窗外,传来潮水拍岸的声响,仿佛,连海洋都那么悲伤。
六、你和陈浅夏也许能够得到,我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幸福。
我开始主动疏远林清越,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心甘情愿这样做。
学校里,我再也不会轻易跟蔡阿七发生矛盾,就算他曾偷偷将嚼过的口香糖黏在我的凳子上,就算他不止一次的从课桌下面爬过来将我的鞋带偷偷地系在凳子上,我也都忍气吞声。我不想,让疲惫不堪地父亲在蔡婆婆面前为难。
我记得有一次,下课后,我站起来的时候,因为不知道鞋带在凳子上打了结,面部重重地磕在了桌子上,鲜血一下子就从鼻孔里面流出来了,我还装作没事儿似的,用纸巾塞住鼻孔,然后蹲下来解鞋带。
我听见身边所有人都在笑,尖锐刺耳。
我本不打算跟他们计较的,可是陈浅夏却看不下去了,她趁蔡阿七不备,用圆规狠狠地戳了他的肥屁股。
胖子蔡阿七本来想还击的,可是抬头看见了站在后门处的林清越,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左小腿,于是就放弃了。只能用一种恰巧能让全班同学都听见的声音自顾自的说了句:“富公子家的大老婆和小老婆,我蔡阿七全都惹不起。”
林清越在我的面前站定,我眼睛的余光恰巧能看见他的白色运动鞋。
他弓身将右手伸向我,我却没有递过手去,教室里爆发出一阵轻微的嘲笑。
他好象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似的,一下子拉起我来,夺门而出。
长长的走廊尽头,“T”型教学楼的拐角处,他兴师问罪般地看着我说:“周忆凉,为什么老是躲着我。”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小声对他说:“别这样林清越,陈浅夏看了会难过的。”
我的声音那么小,怕他听见,又怕他听不见。
后来林清越就爆发了,那是他第一次毫无绅士风度地对我大吼,他说:“好,周忆凉,我明天就跟陈浅夏在一起,但是,你不要后悔。”
亲爱的林清越,我怎么会不后悔呢,我甚至在将这句话说出口的前一秒就已经后悔了,可是还是不知天高地厚地说了出来。
我之所以那样说,是因为觉得有朝一日,你和陈浅夏也许能够得到,我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幸福。
你曾不止一次地告诉我说,要我忘记那些不好的过去,可是它深藏在我阴暗记忆里,如同一道强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们之间尚有一段穷尽一生都不可能走完的距离。
那件事情你忘了,可是我记得,陈浅夏记得,所有的街坊四邻都记得。
所以,怎么可能,我和你在一起。
七、我承认,那一口我咬得真狠呀,咬得林清越彻底不爱我了。
来年六月,盛夏旖旎。
这个季节里,陈浅夏脸上的笑容一直不曾褪去,如同学校围墙上花期漫长的蔷薇。
是的,怎么可能不高兴呢,能够心安理得地牵着那位梦寐以求的少年的手,要换做是我,我想我也会一直笑一直笑。
在这之前,陈浅夏曾经把小“Y”送给了我,她说林清越给了我半年的时间翻然悔悟,可是我却朽木不可雕,甚至还狗咬吕洞宾,在他帮我教训蔡阿七的时候错误的跟敌人站在同一战线,狠狠地咬了他的胳膊。
我承认,那一口我咬得真狠呀,咬得林清越彻底不爱我了。
然后,他就跟陈浅夏走到了一起。
陈浅夏的视线微微向下,小声对我说:“对不起周忆凉。”
我笑笑地摸一摸她的脑袋,说:“你哪里对不起我了呀浅夏,我还要谢谢你把那么好看的布偶送给我了呢,小Y,好古怪的名字。”
至此,我与那个曾经熟悉无比的少年成为了陌路。
虽然,在某个放学的午后,我还是会偷偷躲在路口的拐角,一脸羡慕地看他的单车上坐了另外一个女生;虽然,有很多个梦里,还是能看见小霸王一样的他,大义凛然地为我讨公道;虽然,偶尔也会对着那只破败的布偶自言自语。
但是,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你却再也不是我的那个你。
八、是不是就如同咬食薄荷糖时,舌尖上微微泛起的凉甜味道,兴许还带着些许的辛辣。
后来,那个大肚子的中年男人依然会开着那辆破败不堪的卡车过大街穿小巷的运送货物。
后来我们慢慢长大,蔡阿七那个死胖子再也没有喊过我的外号,也许随着时光的渐渐流失,他终于学会了礼貌。
后来,我终于学着不再去羡慕陈浅夏拥有着原本应该属于我的东西。
后来,我把那只叫小Y的布偶锁在了箱子的最底端。
后来,林清越还是那么漂亮,眉目挺拔,如同一幅淡淡的水墨画,我们在路上偶遇的时候,他会礼貌性地向我微微一笑,双眼蒙眬,带着些许哀怨。
故事看到这里,我想我应该告诉你那段我一直都没勇气提起的往事了。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夏天,滨海道上的花坛里,各色花朵正开的好,马路的对面有一家小小的花店,落地窗里姹紫嫣红。
一位穿黑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站在橱窗的外面对着一束火红的玫瑰发着呆,那时只有十二三岁的她,曾在电视里看到长大以后的女孩子收到男生送的玫瑰花时都会很幸福。
对于那种幸福的感觉,懵懂的她还不是很了解。
那该是什么样的滋味呢。
是不是就如同咬食薄荷糖时,舌尖上微微泛起的凉甜味道,兴许还带着些许的辛辣。
那么,若干年后,送她玫瑰的那个男孩该是什么样子呢,是不是长着细长的眉目,尖尖的下巴,笑起来的时候表情淡淡的,如同一幅毫不张扬的水墨画。
……
她正轻轻地闭上眼睛,遐想着这一切的时候,突然被身后一阵尖利的汽车刹车声惊醒。
回转身来,眼睛里出现的是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情形。
从胡同里面急匆匆赶出来的水产卡车,拐弯的时候不小心撞在了一辆白色豪华小汽车上面,汽车里的漂亮女人脑袋重重地撞在前挡风玻璃上,玻璃碎裂时呈现出一道道的晕圈,宛如平静的海面被人投入了一枚石子。
卡车撞上小汽车之后,转变了方向,捎带着碾过了路边一位老太太的腿,老太太有一个强悍霸道的孙子,名字叫做蔡阿七。
而车上的那个女人,在被众人送往医院之后宣告不治。
那一天,女孩看见那个漂亮的,王子一般的男孩站在已经变形的汽车旁边哭的悲伤不已。
在他的身边,倒放着一辆崭新的脚踏车。
随后,一直傻在原地的小女孩缓缓地走向他,并且轻轻地拉了拉他的手指。
他不住地哽咽着,眼中已没有了泪水,绝望地看着小女孩说:“周忆凉,我每天都在保护着你,不让蔡阿七他们欺负你,可是为什么,你爸爸还要撞我妈妈!”
那天,两个小人儿坐在马路边像两个高音歌唱家一样攀比着看谁的哭声更为响亮,后来花店的小老板为了哄她们,慷慨的送给他们两束卖不出去的鲜花。
那花的名字叫做满天星,白色的细小花朵,如同藏蓝色的夜空里满天的星光,如同少年眼中的泪。
很久很久以后,小女孩长大了,才慢慢得知,花店里的满天星其实都不是用来出售的,而是作为其他花朵的陪衬。
大肚子坏脾气的爸爸在一次酒醉之后,曾经醉眼迷离地对她说:“周忆凉,你以后少跟林清越在一起,他嘴上虽然不说,但一旦看到咱们家的人肯定就想起他妈来了,心里肯定很难过!”
他说他曾经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抓到一个拿着汽油瓶想要烧他汽车的贼,那小贼就是林清越。他知道,其实那孩子的心里一直有个结。
他在我的面前总是刻意回避那件事情,甚至大度的开玩笑说娶到我就是为了继承那辆可恶的破卡车,其实一直都是他在宽慰我。
九、其实我并非无所谓
亲爱的林清越,如果你在我的影子里只能找回那些悲凉的记忆。
那么,我只能,装作无所谓,以一种不爱的姿态离开其实一直深爱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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