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颜如画，你若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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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雕里的人保持着异常神采，眼珠子濯黑，两颊晕红，娟秀眉眼如画，嵌入记忆便有永不褪色的效力。小久，你终于又对我笑了。白似染轻颤着手指抚上花久的脸。入手的，是一把白灰。顷刻，如烟散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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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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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树残雪为伊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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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久重回碎冰谷的第一十八日，紫缠树开出缱绻妖娆的花。­

花久站在墨院门前，欣喜凝望。­

此刻她身后是碎冰谷亘古凝雪的廊檐小径，天与地间都是惨白。而身前的墨院，花枝鸟虫俱是浓黑，顶上亦不见青空。被毒瘴样的黑气环绕。­

花久本已透明得像一片可以任意着色的薄纸，而今这薄纸一面照了厚雪的颜色，一面染了浓黑的墨汁。顿生出奇异的美。­

白似染站在不远的一株雪梅下，攀梅的手指将冷凝的梅枝生生折断。这雪梅是酿酒的好材料，平日里被他悉心照料，却在今日为了花久轻易折断。­

——连他的人都可以为了她生死枉顾。何况一件物呢。­

花久听到断枝的声响，回头望见他，灿然笑道，阿染，你看，墨院里的紫缠花开了，紫默一定醒了。我要去找他。­

那笑颜愈在咫尺，白似染便愈感涩然。他劝道，小久，你体内余毒未清，不宜出谷。­

阿染，你不必再说，我在冰谷残喘到今日，为的就是再见他一面。­

花久语调哀戚，神色偏又鲜活异常。白似染恍然看到她少女时的模样。­

往昔翻涌，他知自己早错过了她最锦绣的华年。­

一滴清泪掉落雪中。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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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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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首向来萧瑟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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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三年前了吧。­

花久初涉江湖，不知天高地厚，在雪殇城内最有名的酒家里撒泼赖皮。她从酒壶里捣鼓出一只幼小的蝎子。碧绿色，剧毒无比。然后嚷着这是家黑店，准备将她毒死，好虏她钱财。­

围观的人都对这着了男装，模样讨喜的少女面露同情。她仍洋洋得意，坚持要掌柜的带她去见酒楼的主人。­

酒楼名为“晚来欲雪”，莫说雪殇城，就是在整个雪域江湖也是赫赫有名。这名望不仅归功于它每日一换，绝无重复的奇异酒种。更重要的是它的主人，碎冰谷主白似染。­

白似染这个名字，江湖人听了都要变脸色。所变之色又大相径庭：有人想着那神仙样的人物，几乎要就地膜拜。有人却想着他使人尸骨无觅的邪功“雪凝”，惊惧得冒汗。­

可花久不是江湖人，她往前的一十八年全被囚困在礼教森严的官宦家。­

娘亲口中的江湖，那些血雨腥风下的爱恨情仇，只在她梦中频频出没。­

她相信自己的血骨里融刻的多是娘亲的血液，属于江湖的血液。那是周旋于权势，笑意里永远暗藏玄机的爹爹不能管束的。­

这血液在某日终于沸腾。花久换了男装，带上她心爱的小绿，开始了一人一物江湖行。­

她自小生在锦衣玉食，对江湖一无所知，碰见老弱病残便心软，将钱财全数施舍于人，到后来没了银两，便到富贵之地招摇撞骗。幼稚得以为劫富济贫便是最好的行侠仗义。­

她不懂江湖，不懂江湖的诡秘狠绝丝毫不逊于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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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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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日倾情似酒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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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花久的情形，白似染一直记得。­

着男装的少女一入谷便被满目雪色惊骇得说不出话，在谷内兜转了半日，全然忘记了此行的目的。而他施展轻功跟在她身后，听她对着手上那只碧绿的小蝎絮絮叨叨。­

——小绿，这地方真邪门，难怪娘亲说江湖神秘莫测。­

——小绿，我预感这里的主人不好对付，我们要不要就此打住？­

——小绿，这里美是美，可一点生气都没，那主人每日对着冷冻的雪景，没冻死人也冻死了心。­

白似染听到此处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的心脏，少女就在这时转过了身。­

青衣乌发，俏笑的眼，手掌一抹碧绿。强烈的色调让人间罕有的冰谷雪景也成了陪衬。­

白似染第一次觉察自己的心跳可以强烈至此。­

少女微微愣住，转而嬉笑着开口，公子你不冷吗，穿得如此单薄，虽是好看得紧，啧啧，诚如琼枝一树，尽得冰雪之精华啊。­

正是一番调戏的语气，让喜怒无形的白似染神奇的红了脸。­

为掩失态，他迅速镇定道，这位就是花姑娘吧，我是“晚来欲雪”的主人。鄙店疏漏，差点让姑娘误中蝎毒，自当赔罪。­

花久睁圆了眼，你如何得知我是姑娘？­

白似染也不揭穿她拙劣的变装术，只道，那祸首小蝎还请姑娘交与白某，以免它再去毒害人。­

这。。。。。。­

花久苦脸看着酣睡在她手心的小绿，一时进退两难。白似染笑道，花姑娘若不愿交出“碧血蝎”，那可否与我对饮几杯，权当赔罪。­

这罪，到底是谁向谁赔呢？——­

白似染的酒自是极好 ，花久方以为自己丝毫没醉，又好似醉的厉害。然要以为自己早已醉，偏又无比清醒。­

非醉已醉，似醉非醉。­

花久凑过她酡红的脸颊，呼出香甜的气，这酒叫什么名字呢？­

白似染慌忙别过脸，与花久拉开些距离，捏紧酒杯答道，此酒单字，情。­

情？花久猛睁开眼，急道，那酿造此酒的人现在何处？­

白似染叹一口气，他因酿不出“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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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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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碎冰轻寒暮掩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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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久大闹“晚来欲雪”，不是单纯的劫富济贫。­

她是来找一个人。一个见证她娘亲江湖岁月的人。­

甚至，他就是娘亲的整个江湖。­

娘亲死在权势的漩涡里。——生性豪烈的江湖女子，躲不过官场的暗黑。­

花久想要找到他，听他的忏悔，听他说为何会为了一味酿酒的材料把娘亲引入官场。­

可现在，白似染告诉她，这个人死了。花久的江湖行骤然失了意义。­

酒醒后她坐在雪梅树下发呆。回去是不可能了，可江湖那么大，蜉蝣如她，何去何从？­

那抹纤弱的身影，白似染很想搀扶，却又只能罢手。­

他踱步过去，缓缓道，花姑娘酒醒了，可是要走？­

花久抬头，满目的茫然脆弱，我。。。不知道能到哪去，可以留在这里吗？­

白似染无法拒绝，他道，可以，但切记，不能与我近身。­

花久突从雪地里跳起来，嘻嘻笑道，你还真自恋，看着你都觉得冷，谁还想和你近身。­

白似染也笑，悲喜难明，那就好。­

那之后的时光，每每想来，都如梦境。­

花久为他研发新菜种，花久与小绿在墨院里捉迷藏，花久在梅树下跳舞，花久在冰雪里放歌。­

——这女子有热烈的血液，这血液点燃了冰寒千年的碎冰谷。也点燃了白似染的心。­

白似染第一次觉得上天对他是公平的，给了他花久。­

可这毕竟是场梦。是梦就会醒。­

白似染在充满花久的美梦中睁眼，一只冻得通红的小手正要探向他额际。­

他大喊一声，拿开。­

花久一惊，旋即轻笑，你醒啦，刚才看你脸色有异，以为你发烧了。­

白似染冷眼看她，你走吧，你已犯了当初与我的约定。­

花久愕然，我真的没有恶意，我是担心你。。。。。­

你走。更简短冰冷的语调。花久终于红了眼，也不道别，径直出了碎冰谷。­

她没有回头，所以看不见白似染隐忍痛哭的模样。­

这一别是三年，沧海都变了桑田。­

白似染再见到花久时，她已为了别的男子，身中奇毒。­

白似染时常想，如若那时自己的态度不那般坚决，或者自己向她坦白个中缘由，花久是不是就不会遇到玄紫默，是不是就一直只是他的花久呢？­

不，他怎能如此自私的留住她。­

“情”之一字，注定与他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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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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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将沉醉换悲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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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冰谷主白似染酿成了旷世奇酒“情”。相传此酒曾令酒圣萧无常癫狂一生，耗尽心力无所得，抱憾而终。­

三年来，到“晚来欲雪”欲求此酒者数不胜数，得到的却是一句：­

此酒非卖，此情非买。­

这是萧无常对白似染说过的话。那年白似染十二，萧无常在酿成一坛酒后突然疯掉。他每日死死抱着坛酒，一时大声狂笑，一时大哭大闹。­

萧无常就这样癫狂了大半载，忽有一日清醒，将酒坛开启，唤来白似染对饮。白似染原以为那酒必是令人惊叹，入口，反是比清水寡淡。­

白似染道，师傅，这真是酒？­

萧无常握杯浅笑，是酒，而且是旷世奇酒。说着又细细的抿一口，面露陶醉，染儿，它叫做“情”。你要记住，此酒非卖，此情非买。­

那日的雪梅开得繁茂异常，偶有风过，吹落几片花瓣在酒杯内。白似染不禁想到萧无常与他一同栽种雪梅时说过的话：凡亲手栽种之物，经人心血，他日必生眷恋。­

白似染轻轻拂去杯中花瓣，再酌一口，忽有似醉非醉之感。­

他惊喜道，师傅，这“情”酒再入一味雪梅，方显其味。 ­

萧无常放声笑道，徒儿，纵你冰雕雪铸，与我相识十载，也不可谓无情啊！而后，他猛的抓过白似染的手，嘱咐道，我死后，你可说我是因酿不出“情”，抱憾而终。那人如听了，也该解气。。。。。。­

正是雪梅最为繁茂时，白似染独坐石桌，往事历历。­

最悲莫过，物犹是物，人已不在。­

白似染摆上二只酒杯，斟满，自语道，师傅，我已明白“情”酒所缺一味，并非雪梅。­

此情何买？白似染喝一口酒，朝对座温柔道，可有想我？­

有嬉笑的女音羞涩答，自然。­

白似染举起另一杯酒一饮而尽，那对面除了徐徐飘落的花瓣，哪里有女子的身影。­

那声“自然”，不过是他模仿了花久的语气，说于自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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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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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香残粉似当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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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久走后，白似染不再出谷。直到玄魔乱世。­

昔日想要陪他留在冰谷的女子，终是喜欢上了另一个男子。这男子就是玄魔玄紫默。­

花久是决绝的女子，喜欢就喜欢得彻底。玄紫默中了奇毒，花久便不顾性命的帮他吸毒。白似染赶到时，花久毒侵心脉，奄奄一息。­

玄紫默静养数日可苏醒， 白似染把花久带回了碎冰谷，碎冰冻脉，尚有一线生机。­

那墨院内的紫缠花是花久进谷时种下，也是墨色园林里惟一能存在的异色。花久日日查看，终于在第一十八日看见了那些紫花开绽。­

紫缠花开，紫默苏醒。­

花久枯萎多时的眼瞳终于活了过来，她要去见紫默，那个她深爱的男子。­

这一去，必死无疑。花久甘之如饴。­

可白似染怎能舍得？­

此酒非卖，此情非买。­

“情”酒所缺一味，萧无常寻寻觅觅半生，到最后才知那味材料早在十年前自己就曾拥有。­

那一味“情”，那一个豪烈的女子，跟他浪迹江湖的日日夜夜，那抹璀璨笑靥。­

人若无情，酒能醉人，不能醉心。­

白似染看着眼前的女子，想起与她错过的锦绣华年，一滴清泪入雪。悄无声息。­

他走近花久道，小久，我知道拦不住你，我会放你出谷。花久眼中灵光流转不息。­

白似染抚上她杂乱的青丝，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小久，我们相识一场，也该向你讨个暖吧。­

花久第一次碰触到白似染的身体，寒气袭人心肺。她想起三年前，他如琼枝一树立在雪地里，那是何等惊艳的初逢。­

阿染，其实三年前，我。。。。。。­

清甜的女声戛然而止。­

无风经过，碎冰谷所有的雪梅却突然簌簌而落。繁密的花瓣盖向白似染永远冰寒的身体，也盖住与他拥抱着的那团冰雕。­

那冰雕内是一个女子。那女子保持着异常神采，眼珠子濯黑，两颊晕红，娟秀眉眼如画。­

白似染轻颤着手指抚上女子的脸。入手的，是一把白灰。顷刻，如烟散灭。­

少颜如画。你已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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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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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曲清歌唯断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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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知，碎冰谷主白似染习得“凝雪”神功。此功妖邪无比，可无形中使人灰飞烟灭。­

好在白似染终年居于碎冰谷，心性淡薄，不成妖魔。­

但没人知道，“凝雪”不是神功，它是白似染与身俱来的异能。­

——凡与之碰触的人全数如烟散灭。­

这异能注定了他将在碎冰谷底孤独终老——­

他吸冰雪精华长大，他的生父母，他的师傅萧无常，所有与他亲近过的人，全都因他而死。­

包括那个，他拥抱过的，今生唯一爱过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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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允许我自私一次，拥你入怀，将你永远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