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十八,她十九,一个北上,一个南下。经历了一路的颠簸,邂逅终点的风景时,空气里还依稀暗涌着一丝诡异的芬芳。
校园里很快平静下来,像一壶水煮沸之后回归到最初的状态。零零散散出现几个游魂一样的新生在校园里游荡,从他们稚嫩的眼神里,反馈出四个大字:新人求罩。
总感觉这北方的晚上是混沌的。路灯昏暗,楼灯失色,整个校园里笼罩着一层令人窒息的灰蒙蒙。唯一值得欣慰的的是,在还不尽熟悉的宿舍里可以寻得一丝光明。宿舍的敲门声从未间断,不同群体的敲门声也大不相同。如果是铿锵有力"当当当",那就是体育类社团的粗野大汉;如果是很有节奏感的“当里个当,当里个当”那指定是各种文艺范的杂耍类社团;如果敲门声温柔的如雨点滴落在湖面一般的,铁定是搞推销的;如果是低沉而富有底气,八九不离十是学生会干部来抓壮丁了。最后附上一记宿管大爷的“咣咣咣”,给美好的一天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他跟她一样,在经历了各种大小场面后,开始习惯这里的一切。他带着南方人特有的细腻,小心翼翼的同身边的人交流着,在班里的聚会上,他第一次近距离认识了她。她带着北方人的直爽与活泼,浑身散落的朝气扑鼻而来,瞬间俘获了他的左心房。他也不明白,自己甚至都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就已忘不了那对明亮的眸子。
起初的繁绿也渐入微黄,图书馆与泮湖中间的那一方淡紫色的薰衣草也开始慢慢散落。西风微凉,在泛黄的水面上荡起层层波纹。湖中央的那几排风信子,像湖儿的守望者一般,在微风中张望、彷徨。
“你真霸气。”这是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起初,他设想了N种与她独处时的场景,各种浪漫、温馨、抒情、小文艺。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现实却如此的狗血。说完之后,他心里更紧张了。她标志性的的爽朗笑声随后而出:“哈哈哈,那是~~唉,你骑车了啊!”话未完,她的身体已经跃到他的后座上,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真沉。因为那一刻,他觉得他载的是整个世界。
夜晚的路灯散发出奶白色的光线,铺满了淡紫灰的道路,细长的灯柱就像一位长发荏苒的长者一般,慈祥的看着你走来,远去。这北方的秋天,也可以很温暖的。
他已经开始习惯每天晚上幸福负重的感觉,那个刚好与他整个世界等同的重量就像他身体里流动的血液,安静时会有一种静谧的恐惧,活跃时,会有一种幸福的沸腾。他觉得,她就是他的命。
跟她在一起时,他总是话很少,纵使心里已经排山倒海,但还是丝毫不敢吐露半点心思。可女生总是敏感的,尤其这九月的处女。她很快就察觉了他眉宇间的不安与言语中的颤抖。两人的旅途变的更加安静,静的让人有点害怕。
流金的十月很快逝去,泮湖的芦苇也日渐消瘦,露出了鹅黄的枝干,那枝干的尽头依稀藏着泛白的芦苇花,垂着头,在火红的夕阳里,摇摆,漂浮。十二月的中旬,一场寒冷不期而至。
睁开惺忪的睡眼,他揉了揉蓬乱的头发,两只手便开始在被窝里各种挣扎的摸索,终于在不知是哪层床单里把手机翻了出来。没她的任何状态,有的只是大雪刷屏。扔开手机,又一头扎在枕头上。再醒时,已是正午,这个时间她应该会去食堂吃饭了吧!想到此,他犹如神助一般,瞬间整理停当,哼着小曲,一路小跑向食堂奔去。一路上,他脑袋里的海绵体在做着高速运动,闪出跟中版本接下来会发生的场景。可大家的知道,现实往往就是那么现实。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到离自己最近的窗口,无力的点了一份饭,面无表情的阿姨“啪”的一声将装的少得可怜的饭碗拍到了他的托盘上,他呆若木鸡的端起托盘,缓慢转身走开.
“站住!”阿姨用180分贝的嘶喊震碎了方圆十米之内同学的幼小耳膜,他弱弱的转过身去,“刷卡!”阿姨喝道。此时她已怒目圆睁,布满血丝,伸出的右手也青筋暴涨。他连说抱歉,便急忙抽手找卡,可翻遍了全身:空无一物。在众人咄咄逼人的“注目礼”中,他感觉自己亮了,脑海中各种场面一一闪过:被众人唾弃,被扔鸡蛋,被食堂阿姨一掌劈死,校报头版头条:一动画男食堂欲吃霸王餐,店主索赔16万...“滴~~”一声清脆的刷卡声把我从二点五次元的世界拉回,她转过身,手中握着刚才的发生共同体。走开了几步后,她定住,回头冲他笑了笑“算我付你的车费了。”刚从二点五次元的世界里缓过神的他,露出了无比感激、膜拜的眼神之后,又彻底凌乱了,顿时三观彻底崩塌“电影里也不带这么演的啊!”
冬天的夜晚是澄澈的,不带一丝的瑕疵。树叶蜷缩在马路两旁,生怕那无情的路人将自己踩得粉身碎骨。他决定要好好跟她谈谈,哪怕是谈谈扯淡的理想也成。他一如往常载着她往回走,空气里弥漫着些许不安的寒冷。一阵风袭来,他下意识地裹紧了外衣,他转过头问她“冷吗?”她笑了笑说:“没事。”他犹豫了一下“冷的话就放我口袋里”说话时,已轻轻地将她的右手握在手中拉向自己右边的口袋,然后触电般的把手放开,没错,他的确被电了一下,在他前一秒,血液以每秒八十迈的速度往返头与脚趾之间.
他不想像往常一样原路返回:“我带你欣赏一下咱们学校的夜景吧!”他那并不搞笑的幽默中带着些许试探。她犹豫了下,同意了。一路上,他尽可能的把路线扩散到最远,把车速降到最低。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直接载着她把车骑回家,破门而入,对一脸惊愕的老妈说道:妈,这是您儿媳妇!他收了下思绪,开始跟她聊着那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她倒对诸如理想之类的不痛不痒的话题很感兴趣,她说了很多,具体的内容他可能也已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她做得一手好菜,学了六年的小提琴,成绩居然还超棒。
他尽可能的不去打断她,听她说话的感觉很奇妙,很温暖。在他耳朵里环绕的那声线极其动人,尤其在这布满淡黄色的树林旁。月亮在天空中充分展露了残缺的美,这月光很轻柔,散落在她的脸上一定很美。他没有回头凝望,只是依然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