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竟然把我给忘了。”黑乎乎一团的东西抖了抖它雄狮一样的鬃毛,显露出它的头,紧接着站立起四肢。“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小姐,我记得你,抱着你的这位先生反正我不认识他,喂喂喂,别用你的斗鸡眼打量我。”
乔易被这条看起来比比它矮一个,哦不,两个头的狮子狗挑衅,他的眼珠子在某一瞬间差点没有弹到狮子狗空荡荡的眼眶里,正在乔易因愤怒而浑身战栗时,她从他稳重的怀抱里跳了下来,走到狮子狗身旁,动作轻柔地抚摸它黑色坚硬的毛发。“原来是你,好久不见老伙计。”
“喂,这还差不多,告诉你我的腿毛里又新搬来三十只跳蚤,外加三十只新生儿,痒的要我老命。”狮子狗抬了抬它弯曲的后腿。“你该帮把它们赶走而不是让这个臭男人赶走我。”
“喔好了你别生气。”她蹲下来,细心地帮它挠后腿。“想我帮你按摩就直说,别老吹牛皮,你看你一点也没变老实,我一只跳蚤也没有看到,你这条伤腿,哪里还有什么知觉,对了,你不打算截掉它吗。”
“你不也还是没有长大。我老了,这条腿陪了我一生,它坏了我也不会丢下它不管,它还是我的,我不截。”狮子狗说话的时候不用张嘴巴,伴随着噜噜的闷响,它舔了舔后腿,那可怜的因干枯而畸瘦的腿。“尤莉斯,原谅我那天没能来救你,你活下来并且回来了,我很开心,你的继母已死去,不必再因家里有她而担心,你的父亲,也不会再出现了吧,你会在这幢屋子里住下来吗,我会一直住在你隔壁屋子的第十七楼等你来找我。”
她有些心疼地看着它,微微皱起眉头。“恩,我想我会先暂时住下来,因为实在没有别的去处了,吹牛皮先生请问你家安了电梯吗,我可不想爬十七楼找你喔。”狮子狗抬高脖子,和她碰鼻子玩。“对了。”她拉乔易一起蹲下。”介绍一下,他是乔易,也是也蔷,我相信你记得。”狮子狗有些震惊地看向乔易。“也蔷不是你的蟒吗,怎么会是一个男人,不不,你搞错了,我兄弟是蟒可不是人。”她一掌拍在狮子狗的脑门上,它便停止说话了。“乔易,这是你还是也蔷的时候的好朋友,十七楼,因为它老吹牛皮说自己住十七楼所以就叫它十七楼,它是条能说会道的好狗,唯一的缺点就是爱吹牛皮,所以它说的话你不能全部相信。好,现在你们又重新认识了,十七楼,以后叫也蔷乔易,它现在是一个真正的人,是他救了我,他陪我坠崖又救了我,我们一路走到这里经历了很多,他无数次的救过我。”她说着说着就笑了,十七楼也对着她笑,它的舌头从张开的下排牙里吊出来,粉红色的舌苔孜孜不倦地分泌着唾液,细长细长地垂到地上,她用手背帮十七楼擦嘴,十七楼看起来真的很脏,她从来不嫌它脏,她也不知道脏是怎么一回事,就如十七楼所说的,她还是没有长大过。
“嘿,乔易,我不介意你忘了我,重新认识吧,我是十七楼,我不知我为何通人语,更不知原来你还可以从也蔷变成乔易,老兄你神奇了。别听尤莉斯说我爱吹牛皮,其实我真的住十七楼,因为我的主人是个妄想症患者,他以为给我住的那层楼是第十七层,所以就重复地告诉我我住在第十七楼,而且还在我的小窝上贴了十七楼鉴定标签,是不是很有意思。”十七楼伸出前腿,示意要握手,乔易没有握它的手,而是像她一样,和它碰鼻子玩。
她觉得累了,就把头靠在十七楼宽厚的背上,十七楼摊平前腿,这样可以让她靠着更舒服一点,它真是一条极通人性的猎犬。“喔对了,十七楼,你的主人阿萨过的还好吗。”她问。
“他的妄想症越来越严重了,现在他很少会在意我,多半是我在照顾他,以前他总对来访的客人说他的房子有十七楼高,现在是说二十七楼,他的伙伴似乎都远离他了,他们不愿意和一个肆意夸大自己财富的妄想症病人做朋友,家里冷清了,阿萨偶尔会与我对话,让我相信他真的是一个百万富翁,我当然得假装相信他,因为我不知道除了重复认可他的鬼话还能做什么。其实,我现在挺担心阿萨的,他不太愿意吃东西,我不会动刀动锅,只能咬着前去附近的小镇买点膨化食品或者熟食给他,现在他更瘦了,而且每天都会有新的怪想法,脾气很躁,家里的瓷器能摔的都被他摔碎了,他现在除了萌生更多稀奇古怪的念头,什么都不会做,我很想帮他,但我真的,真的能力有限。”十七楼可怜他的主人,主人阿萨在它的心里面曾是一个完美的男人,在一家知名服装公司做设计师,平时会画一些堪称惊艳的插画给杂志社,这样能赚不少的外快,阿萨有一点洁癖,很能打理自己的生活,对十七楼很好,给它吃的都是最高档的狗粮,阿萨有很多女孩喜欢,他有俊朗的外形条件,而且彬彬有礼,不吸烟不酗酒。阿萨曾今是这样的完美。十七楼不敢再想下去,它现在每日面对的已经不是那个完美的阿萨,而是一个连生活自理都困难的精神病患。

她年纪更轻的时候也偷偷喜欢过阿萨,但那时候她还太小了,小的需要阿萨蹲下来才能和她对话。“怎么会这样,阿萨他真的有过朋友吗,为什么他生了病,都没有人再去看望他。”
“或许没有吧,他的朋友大概都是看中他的温顺,看中他的外表,他的才华,他的健康才跟他做朋友的,他现在一无所有了,当然没有人愿意再接近他,讨好他。上帝真公平,给了他那么多显而易见的优点,最后却让他输在一个隐蔽已久的缺陷上。他爱财如命,他为了拼命赚很多钱可以不吃不喝不睡,我多少次在他累倒在靠椅上的时候从床上拖一条毛毯盖在他身上,他也从不寄钱回家,其实他的工资加上画插画画来的钱,足以支撑他的生活,但他并不满足,对于钱,他似乎永远也无法满足。去年他工作的服装公司倒闭,老板逃了,于是他的工资便跟着那个没良心的老板一块不翼而飞,他得知消息的那天坐在屋顶的阳台上,阳台没有装护栏,他差点就要跳下去,我用嘴咬住了他的衣服把他拖了回来,之后他不再说话,又过了几天他的精神便开始不正常了。喔我的主人,他太可怜了,你看他连真的朋友都没有一个,他真的太可怜了,我救他回来却不知道怎么帮他,我眼见着他痛苦也只能在他摔完东西后用嘴叼走碎片,我不怕我的舌头被锋利的瓷片割烂,我不怕他真的难受了出手打我,但我真的不希望他再这样下去了。”十七楼愈说愈哽咽,她尽量轻柔地抚摸它,得知阿萨的近况,她也难受。
乔易敲了敲十七楼的头顶。“嘿,说不定我和尤莉斯可以帮到他。”
“乔易,你是说我和你,能帮阿萨,喔上帝,我们不是医生,就算我们想帮阿萨找一个医生,那也要有钱,有钱了才能请,你懂吗,你得明白,现在我们身无分文,阿萨已经失业一年了,除了附近他住的别墅,不会再有什么财产,就算有,我也觉得不够他治病。”她觉得乔易的想法还是太天真,十七楼和她默契地摇头。“乔易老兄,尤莉斯分析的没错,阿萨先生的钱被几个访客骗光了,还剩下的一点都被我藏起来了,也只有一点,够给他再买三百六十五天的食物,过了这三百六十五天,他真的连吃饭都有问题了。”
乔易挠了挠下巴,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新点子。“十七楼,你知道哪里能弄到钱吗。”
“银行和人们的钱包或者口袋里。”十七楼不假思索地告诉他。
乔易突然很兴奋地托起十七楼因为无奈和悲痛而耷拉的脑袋“那么,我们就去偷。我想,如果因为没有钱阿萨再不接受治疗,很可能二度自杀,就算阿萨没有第二次自杀还是没有成功,那么三百六十五天以后他没有吃也只能等着饿死,你也一样。所以,就让我们去偷吧。”
十七楼瞪大了眼睛,它为乔易说出的话而感到惊奇。“喔老兄看来我小看你了,你说的对,但,如果被人发现了会被**去坐牢,会接受很多刑法,会失去自由,这点你想过吗,我不想牵连到你们,他是我的主人。”
“我问你,**抓的是人,对不对,但是你是什么,你是一条狗,他们要惩罚的也是人,与狗无关,再说我想也不会有**相信狗会偷窃,如果被发现了,我们就跑,我没有户口,在一定意义上我也不算一个活人,他们无法追查我的身份就抓不到我,除了他们追的上我,尤莉斯不参与偷窃,所以这些都不是我们该担心的。你和你的主人,是我和尤莉斯的朋友,我们是真的朋友,所以不会坐视不管,你接受我的主意吧。”乔易双手叉腰,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为什么我不能参与,我也是你们之中的一份子。”她不服气地撅嘴。
乔易和十七楼相视笑笑。“你有你要做的,就是等我们回来,计算我们每日偷得的成果,照顾阿萨。这也是一项很重要的工作,你去偷的话一定会被人发现,被人发现了一定会被**追,被**追了你慢腾腾地跑就一定会被抓住,那我就一定会来救你,然后大家都被抓起来,所以,你负责后勤是没错的。”
“今晚领你们去我家住,尤莉斯,我知道这里让你拥有了很多不好的回忆。明早我们就出发,尤莉斯借我你胸前的布袋子以及里面的零币,我要和乔易坐车去城里,城里人的口袋有的是钱,至少比镇上的人要多。”她站起来,十七楼也跟着站起来,它带领他们去它的家。

家,十七楼说阿萨,我回家了。她听到家这个字又忍不住回想,但马上就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知道现在她有事要做,而且是一件有意义也很重要的事,是的,她认为自己来不及悲伤了。
十七楼家和她家一样是小型别墅,爬山虎已经把墙壁的色彩遮盖,一共三层,每个房间的灯都亮着。
“阿萨。”她刚踏进门,便看到那个佝偻的背影捧着一盏点燃的蜡烛焦虑地从屋子这端到另一端,再从另一端,如此重蹈覆辙,同样的步伐,节拍,甚至连眨眼的频率都是相同的。背影被她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扰,步调乱了,他非常痛恨自己踩不到,一二三四,二四二四,一二三四,二四二四,他用气声默念,督促自己的脚步。她的呼喊没有多大的作用,阿萨并不想在意她,他正专心致志地听自己用皮鞋踩出的节奏。十七楼咬住阿萨的裤脚,阿萨没有反抗,他随着十七楼指引的方向走,他躺到床上也不放下蜡烛,他只知躺下不知要脱衣盖被。她吹灭烛焰,去解阿萨的衬衣纽扣,乔易按住她的手“让我来。”十七楼用嘴扯下他的皮鞋袜子,然后放整齐。
“阿萨,你该睡了。”她在阿萨的耳边轻声嘱咐,阿萨听不见她说话,他张嘴喘气露出上下两圈牙龈,眼睛瞪的很圆很大,瞪着吱吱作响的暗橙色吊灯,这显得他很惊恐。她想继续用语言安抚他,被十七楼阻止。“嘘,别吵醒他,他在睡。”十七楼告诉他们,只要阿萨不说话,就说明他睡着了。
十七楼带他们上楼去找有床的客房,他们每走一步都能踩到满是污渍的衣服,袜子,一些零食包装袋,被水浸泡后风干的设计图纸,甚至有散发着霉味的面包,看起来像标本的鱼骨头。他们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脚下的障碍,这整栋楼里都弥漫着各种食物酸馊腐败的气味,他们想捂上鼻子,但十七楼尴尬的笑脸让他们不得不勉强呼吸。他们互道晚安,十七楼替他们关好门。乔易迫不及待地把窗户都打开。“看来十七楼没有对我们吹牛皮,这里的味道真的太不好闻,尤莉斯,拜托你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拿到浴室稍微冲洗一下,我负责清理地上粘着的这些垃圾,不然今天我们都别想睡觉了,喔上帝这里有蟑螂。”乔易抄起手边的报纸往地缝里拍去。她镇定地用指尖拎起散落一地的衣物,将它们装进从床下抽出储物盒捧去隔壁的浴室。
浴室的灯也是亮着的,她捧着一盒子的衣服几乎看不到地面。地上有很多水,她差点就要滑倒,手旁的扶杆救了她。她紧紧握着扶杆,或许是不想跌倒在这成分复杂的水里,她闻到了臭也开始学会嫌脏了。之后她突然丢下了装衣服的盒子,仍然扶着扶杆是因为这扶杆的质感有种能让她毛骨悚然的触觉,她捏着扶杆,即使感觉到了不对劲,也不立刻放手,她开始抚摸这根稍粗于自己手腕的扶杆,密密麻麻的细毛,她大概能判定这扶杆是什么了,但还是不敢低头看。“乔易,乔易,麻烦你,麻烦你来浴室一趟,快点过来,乔易,乔易。”她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强烈颤抖,已经说不清话了。乔易及时地闯进浴室,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手里握着的扶杆,不,那绝对不是扶杆,那是一只人的手臂,长着大约一厘米的毛发,有五根完整的手指,没有伤口,没有流血,看不见手臂的末端,被洗手台挡住了。乔易迅速将她的手和“扶杆”分开,双手蒙上她的眼睛。“别看。”他说。
“我猜对是什么了吗。”胃里未消化的食物上上下下地翻滚,她被吓的忘记了呕吐。“你得让我看看,我要亲眼看看。”她深吸了一口浴室污浊的气息,拍了拍乔易的胸膛。“放心,我只是一时惊吓,现在好了。”
乔易缓缓移开双手,将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别怕,有我。”
她按住乔易搭在她肩上的手。“我很好。”
乔易顺手捡起地上一件沾满油渍的衣服,盖在了那只来源不明的手臂上,仅露出无根手指,乔易这样做,是觉得她还是会害怕。“喔,不。”她忍不住发出感叹。
乔易走到手臂前把刚盖上去的衣服掀开一角,紧锁眉头仔细端详。“我想知道这屋子里是谁这么残忍,想知道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不会是十七楼干的,他只是一条上了年纪的老狗,而且我观察过它的口腔,它的犬齿被拔走了,但如果是阿萨,他早就是一个病人了,他的病最多只能构成他自杀,还不至于去杀死别人,再加上我看过这只手臂的全貌,没有腐烂的迹象,也没有伤口和血迹。”

听了乔易的分析她好像也明白了些什么,她点了点乔易的背,把乔易推开,勉强地咧了咧嘴然后在湿漉漉的地板上跪下,她查看了四块支撑洗手台的木板,木板与木板之间没有钉子固定,于是她给自己壮足了胆子扒下其中一块卡着手臂末端的木板。“嘿,我找到手臂的主人了。”乔易愣了半晌,惊奇地凑下去看。“喔,她,她还活着。”
她捂住乔易大呼小叫的嘴,把手指比在嘴唇上。“嘘,她睡着了。”
谁也不会猜到这木板围成的支架里藏着一个微胖正熟睡的女人。女人的手臂上长了比一般人长两三倍的汗毛,像没有进化成熟的古人,她的手脚指甲都很长,像是有好几个月没有修剪了,她身着橘红色晚礼服,胸口的别针已经上了锈,她卷曲的黑发因油腻而粘成一撮一撮的散在身后。
乔易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她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看来这屋子里不会存在什么残忍的人,但是这屋子一定发生过什么。这里总共三层,不可能只有一个浴室,我们先去别的浴室找找会不会还有其他人藏着。”她点头赞同。
他们在一楼和三楼各发现两间浴室,不出所料的,这里一共藏了三个人,一个女人其余两个都是男人,他们都打扮的很体面,男人甚至都打着黑色领结,像是准备参加什么重要的晚宴。乔易费了很大的力气把三个睡得昏昏沉沉的人抬到他们的客房。“尤莉斯,现在要怎么办。”乔易用手为自己扇着风,汗水从鬓角流下。
“发生了什么事。”十七楼用他的黑爪推门进来,它看起来是被吵醒的,眼球表面浮出不少血丝,它的目光移到三个沉睡的活人身上,表情先是震惊再到无奈。“原来他们,真的被阿萨藏起来了。”
“你说什么,他们是被阿萨藏起来的,阿萨为什么要把他们藏起来。”她无法再让自己表现镇定。
十七楼的尾巴无精打采地下垂,它的眼睛却好像有了神色,静静地看着这三个沉睡的人。“他们,是阿萨最好的朋友,这个男人。”十七楼走到最左边的男人旁。“这个男人是克鲁斯,他和阿萨的关系最好,阿萨经常邀请他来家里喝下午茶,他们很早就认识了,早在他们都还是个少年的时候,他们在同一个学校的同一个班级学都是学服装设计,他们在一起那么长的时间,一定经历过很多吧,等到要工作了又被同一家公司录取,有时他来家里,我越看他,越觉得他和阿萨有些神似的地方,他们像兄弟一样要好,可以一起工作,可以一起吃饭,可以分享心事,像女人一样喋喋不休地叮嘱要小心过马路,多吃蔬菜,别熬夜,等等。克鲁斯工作后很快找到了女友,而阿萨虽然被很多女同事恋慕但他对女同事们提不起任何兴趣,所以也就迟迟未恋爱。克鲁斯自从有了女友就少了和阿萨德来往,他们不再有多余的时间可以在一起喝茶聊天,他们不再有多余的时间通过电话嘘寒问暖叮嘱生活,他们也不再像原先一样坐在一起讨论工作,克鲁斯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了他心爱的女友。要知道,阿萨除了克鲁斯没有其他能真诚相待的朋友了,公司里为了争权夺位的占了百分之九十八,还有百分之一被划分为不求上进的比如阿萨,比如克鲁斯。没有了克鲁斯的生活对于阿萨来说是种煎熬,各种生存压力让他夜晚失眠。阿萨从来都不是一个独立的男人,他很小的时候失去了父母,由祖母收养,去年他的祖母刚过世,这可能也是导致他精神越来越失常的原因之一,阿萨告诉过我,祖母是这世界上他最爱的人,阿萨没有其他的亲人,祖母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一下子就失了两个人,而这两个人是他的全部精神支柱。阿萨怨恨克鲁斯的女友,克鲁斯的女友就是她,凯蜜安。”十七楼朝着床上的汗毛女扬了扬下巴。
她惊讶的耸起眉毛注视着汗毛女。“克鲁斯喜欢有返祖现象的女人吗。”
“凯蜜安对克鲁斯很好,不然他们也不会在一起,一开始克鲁斯也不是很喜欢凯蜜安,每次看到凯密安黑黑密密的汗毛就会忍不住起鸡皮疙瘩,但是凯蜜安真的是心地很善良的女人,克鲁斯把她带到我们家里来过,我见过她并且也很欣赏她,她懂得的事情很多,能像母亲一样包容克鲁斯并对他好。我真的不知道凯蜜安也被阿萨藏了起来,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把她解救出来。”十七楼担忧地看着凯蜜安,伸出前爪像是要抚摸她,但中途又缩了回来,像是注意到了好久没有剪的指甲会划伤她,又好像是不敢触碰在它心里有神圣地位的凯蜜安。“凯蜜安真的是很善良的女人。”十七楼慎重地重复着,它看到作为听众的他们脸上有无需揣测的肯定。

“最后一个男人,他是弗兰德,城里有名的算命先生,我见过这位算命先生,有次阿萨心血来潮带着我一起去找过他,他也帮我算过命,他把我的命夸耀的天花乱坠,我只能冷漠地旁听,我哪知道他说的是对是错也判断不来是准或不准,当然觉得他说话时候的笑容很假,像在阿谀奉承。阿萨很信他,说他算的准,所以每次对自己失望的时候都会去找弗兰德,弗兰德总说阿萨是好命人,阿萨的公司倒闭前一天因为又有了新的不良感应所以他就去找了弗兰德,弗兰德依旧告诉他的感觉都是错误的,他的前途很光明,会在公司顺利升职,并不用费太大的力气,弗兰德说阿萨是敏感的人,敏感的人聪明而多福,阿萨总乐意听他说自己的好命,每回让弗兰德说完自己的命都会保持一整天的好心情,可惜的是弗兰德最终还是算错了他的命。阿萨在公司倒闭后第三天在精神已经不是很正常了的情况下请人帮忙在家里举办了一个聚会,理由是打算搬家了,想在搬家前见见所有和自己有过关联的朋友们,说朋友们当然是假的,大多都是遇到了也用不着打招呼的,但在一起工作挺久的人。只有克鲁斯,凯蜜安,弗兰德,是在一起说过不只一句话,被他关注过的,真朋友。阿萨没有邀请我参加聚会,他让我在三楼好好待着别乱跑,他说有的客人怕狗,特别怕我这样又黑又壮的老黑狗,我听了真伤心。我在三楼的窗口等聚会结束,看到那些陌生的面孔兴高采烈地踏出大门再从院门出去,但我始终没有等来克鲁斯,凯蜜安和弗兰德的背影,我等到十二点的钟声过了他们也没有出现,想想应该是阿萨留他们宿夜了吧,之后也没大在意,也就再没有看到过他们三人。”古老的木钟在十七楼的诉说中走的特别欢愉,竟然已经过了一点,而他们毫无睡意。
“他们就藏在家里,藏了那么长的时间,你怎么会一点都没有发现,阿萨精神失常成这样,不可能去照料这另外三个健全人,他们一定呼救过,难道你从没有听到过,他们被关着并没有被铐住手脚,囚禁他们的木板连固定的钉子都没有上,可以说围起四块木板只能起到装饰作用,木板很薄,一掰就会裂开,他们看上去也没有饿着过,你看凯蜜安还是保持原先的微胖体型,所以一旦他们醒来就一定可以逃跑,这极其容易事。”她把自己心中的疑问全盘托出,那些疑问现在像一群激情澎湃的黄蜂在头顶一圈圈地旋绕,绕的她已不是头痛那么简单了,一并出现的还有烦躁的迹象,归根于不能一次性表达清晰的答案,又得相信这屋子里的人和狗都是无辜的,又得对为何有三个与屋主有关的人被藏匿在浴室刨根问底。乔易似乎是嗅出了她的烦躁,用手抚摸她的背。
十七楼沉默了一会,她提问的太多而它急需理清思绪。“其实阿萨一直都在照顾他们,他们的体内应该积蓄了不少安眠药,阿萨吃很少的东西,剩下的食物都会藏起来,不知藏去哪里,我想可能是他的习惯就没在意,阿萨病重了还是记得照料他们大概是条件反射,自从他们三个被藏在家里后阿萨不是很喜欢我跟着他,他是主人所以我当然听他,我只负责帮他买来食物,催他起床和睡觉。我的房间隔音效果很好,他们被长时间禁锢也没有多强烈的求救意识,况且禁锢他们的人是阿萨,而阿萨不会让他们有危险,最多是小声的呻吟,那我是不可能听到的。我的房间里有单独的卫生间所以不用跑去别的地方拉撒或者清洗自己,就不会发现他们。”十七楼的眼皮瘫软,不知是否是睡衣又袭击了它,它将它黑漆漆的身体自然地蜷起来。“尤莉斯,你在怀疑我,我从没欺骗过你。”十七楼的声音里暗暗隐含着责备和不满,她现在想向十七楼解释些什么,但顿挫的鼾声让她的解释石沉大海。
“阿萨知道自己囚禁了他们,也知道这样是错的,所以一直没有把他们送回家去,没有人来找国他们因为克鲁斯跟凯蜜安和阿萨同一个公司,所以他们现在都没有工作了,家人或者朋友也只当他们消失的理由是去别的地方找工作了,而弗兰德的工作本身就是流动的,他能沦落到去算命可以说明他的家人在远方或者已经不在了,他的朋友跟他一样在流动所以也理解他没有事先打好招呼就离开。阿萨囚禁的三个人恰巧有足够的理由失踪,而十七楼也恰巧没有太在意聚会后迟迟未见他们身影这件事,如果是我我也不会在意的。有这几点巧合因素就足够了。”乔易沉思了片刻还是决定为阿萨和十七楼说点什么,当然这不是辩解也不是袒护,这是他个人的真实想法。
“我知道我的猜测对十七楼不好,十七楼是我的朋友,我不该质疑它。继母来家里那段时间十七楼偷偷陪伴我熬过了很多痛苦的时光。我一直很了解它,它是善良的没有心机更不可能做坏事情的狗。”她听了乔易说的,更觉得自己的猜疑已经伤害到了十七楼,她用不知所措的眼神看看乔易,看看睡着了的十七楼,看看床上躺着的三个沉睡者。
“明早他们说不定就醒来了,然后我们可以向他们解释顺便再问问阿萨囚禁他们的原因,我想现在我们都该好好的休息一下,明天要做的事很多,如果我在逃跑的时候太困了那就会被抓住。”乔易把头枕在十七楼身上,他拍拍自己的半弯曲的腿,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他们都困了,耳朵贴着对方的体温睡去。

作者ID: 8814401
2013-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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