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告了别,回到A大宿舍,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今天的事却是很奇怪,可它就这样稀奇古怪地发生了。突然间又懊恼起来,自己竟神经大条地忘记了问他的名字,鬼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他。大概快凌晨四点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里似乎又见到了他坏坏的笑……只是有些事情鬼根本就不知道,只有自己,才能做主。因为这年暑假,她竟又遇到了他。当然,这次决不再是马路情缘。她在大学期间,因为离家远,便住在了学校宿舍。宿舍哪里会有家里舒服?于是,她最盼望的事就是放假回家。她好想念家里的大床、家里的游泳池、自己的宠物狗噜噜……暑假,自是最好不过了!她是尚家的千金,按理说出国留学什么的完全不成问题,可她就想留在国内,不为别的,只因她喜欢她的专业,她喜欢她的专业所在的大学。暑假常常是空闲的,她只需好好休息即可。这个暑假,父母却要带她去拜会所谓的经年好友——沈家。没办法,也只好去了,谁让她一天闲的没事做呢!沈家,也够气派,她在花园里穿梭来去,怡然自得,见四周没人,自顾自地跳起刚学的舞来,一舞罢,却听见一阵掌声。她吓了一跳,却见是他。“舞跳得不错,尚小姐。”他又笑了,穿着休闲服,抱手靠墙而立。她有点惊讶,心中莫名燃起了小小的欢喜,脱口问道:“怎么是你?”“为什么不能是我?”他反问。她顿时无语了——为什么每次和这个人交流都好费劲?“你怎么在这儿?”他有点莫名奇妙:“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你来拜访我爸妈,不如,把我一起也给拜访了吧。”“你家??”她从惊讶变成了愕然,“原来,你就是伯母口中的那个沈隽啊。”沈隽脸色一沉:“那个女人跟你说什么了?”她不明白为什么沈隽听到这这话情绪变化这么大,刚刚还坏笑,现在晴天霹雳一样阴沉。她心里打鼓,脸上却装着一片镇静:“没说什么啊——诶,天气不错,不如,一起走走吧?”
她正要开溜,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你少搪塞我,别忘了,我可救过你一命!”她被抓疼了,只顾大叫:“放开,我让你放开听到没啊!救命恩人又怎样,又不是我让你救我的……你放开、放开我!”沈隽轻轻一笑:“是,我怎么忘了,是我一厢情愿地救你,是我自作自受……”他又绅士地放开她,问道,“疼么?”她揉着发红的手腕,赌气地道:“要你管!”“那我更要管了——你都说了啊,‘要我管’。”他无奈又无赖地笑。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不知怎的就得罪他了。之前的欢喜烟消云散,这下她恨不得再也不见他了。她别过脸去,不再看他。他并未离开,似乎就想看她别扭的样子。风吹着她的卷发,他忽然希望在他的世界里永远就只有他们两人了。毕竟,这一幕是如此美好,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心中毫无杂念,没有家世的缠绕,没有名利场上的枷锁,眼中只有对方的身影,一种呢喃似的梦幻。可是,还是有人打扰了。“哥!你怎么在这儿,爸妈找了你很久了。”二人闻声看去,却见是一个年纪稍小一点的男孩,大概十六岁左右,还带着一点稚嫩,就那样灿烂地喊着他,他的神情却愈发的冷。男孩跑过来,看到她,又笑了笑:“是尚璇姐姐吧?我是沈谙,咯,他的弟弟。”她有些不自然地笑笑:“哦,是你啊,那个、有什么事么?”“爸妈喊你们去吃饭。”“走吧。”沈隽冷冷地回了一声,沈谙却毫不在意他的怠慢,笑着跑到前面去了,只有她还在那里一动不动。“我说——走了——懂?”他俯身问道。她两眼直直地望着他:“为什么你对我笑,却不对你的家人笑?”“和你无关的事,你没有必要知道。”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可她却分明看见,他的眼里有说不出的沉重。“或许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呢?还是不要再问了吧。”她这样想着,把刚刚一段不愉快统统释怀,明媚地笑道,“走吧,去吃饭喽,好饿啊啊啊!”这个明媚的笑似乎把沈隽吓了一跳。自他的母亲死后,他的世界里就再无人对他这样笑了。也只有他知道,她的这一笑有多可贵,这一笑他是多么的珍惜。爱上一个人容易,因为爱上一个人很简单,往往只因一个动作、一句话、一个表情。尚璇一直以为沈隽在马路上救自己时就喜欢上自己了,可她不知,真正撬开他心扉的,仅仅是那个不知名的早晨她无意的一个笑容而已。这一点,或许多年后沈隽回想起来,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吧。这个暑假,尚家和沈家的大人要出国一趟,家里就只剩尚璇和沈隽、沈俊了。他们在一起很high,但实质上,是尚璇和沈隽在一起,沈俊不过是个旁观者而已。傍晚,晚饭时刻。“你想吃什么,我请你。”沈隽问道。“额,我想想吧——”她思索起来,正想着,沈隽就一个爆栗敲给她。“喂,你凭什么打我?!我又不是出气筒……”她捂着头,撅着嘴,小孩子似的发着脾气。偏偏沈隽就喜欢她这个委屈的小孩式脾气,便继续逗她:“因为你笨啊,吃个饭都要想一下。”沈隽似乎说的很有道理,可尚璇从来都认为自己学东西天资聪颖,哪里能受得了?两人打闹起来,欢喜洋溢着,完全忽略了一旁的沈谙。沈谙这一副心向往之的神情,引得尚璇哈哈大笑,但沈隽只要看见他就会笑意消失,这总是令尚璇百思不得其解。每每想发问,就会想到那天在花园里他发怒时的样子,这一来她便是胆量全无了。沈隽累了,倒在沙发上,喘着粗气问道:“喂,到底吃什么啊?”尚璇似乎还乐此不疲,双手叉腰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道:“本小姐性尚名璇,不是你口中的那个‘喂’!”沈隽撑着胳膊坐起来,抬头望向她,眼神在灯光反射下闪闪烁烁:“那好,尚璇小姐,刚刚我问你想吃什么,你不说;现在本少爷已经没那个兴趣了去给你买了。”说着,他又倒在沙发上,还拿手遮住眼睛,一副惬意像。这让尚璇很不爽,她便俯身在他耳边大叫:“我不管————不去给我买——草莓蛋挞!”沈隽被这以后吓了一跳,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揉着耳朵不满地嘟嚷:“我的大小姐啊,我耳朵都要被你给叫聋了。”尚璇丝毫不理会,抱手道:“谁让你不听我的话。”沈隽想起她刚刚说的话,又开始坏笑着调侃她:“我问你啊,你多大了,居然还吃蛋挞这种小孩子才吃的玩意儿。”尚璇不服气,还真像一个小孩子一样闹起来:“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你都不管了我还管?!”他受不了了,小孩子这样他都受不了,何况尚璇还是个大人?“好——你真好!”尚璇咬牙切齿,“你不去我去,行了吧?反正这次再有车来撞我,我也是不会躲的。”这句话着实把沈隽吓到了,也把沈谙吓到了,但这完全在尚璇意料之中。她得意地转身出门,沈谙死死堵在门口:“不可以去!太危险了!”她却笑:“有什么危险的?你放心啦,你尚璇姐姐我福大命大,出车祸?等下辈子吧!”她没有开玩笑,现在她是真要出门了。看天色一会儿应该会有一场暴雨,那时候街上的店铺肯定都关门了,别说蛋挞,估计面包都买不到。两人正在僵持中,沈隽忽然起身开口:“沈谙,你让开——让她去,她自死她的,与我们何干?”话落,尚璇蓦然转身,盯着他,不可思议地问:“你说什么?”她本以为他会换句话,或是劝自己不要去。因为这里的暴雨确实是很危险,街上的车流量大,都急着回家,加上有雨幕遮掩,上街的确很危险。可是,他的答话令她失望至极:“我说————你要出去那去就是了,你自死你的,与我何干?”本是好好的玩笑,却闹成这个局面。不过,尚璇确乎并不后悔,因为,她觉得自己明白了一件事,大概也是一个事实:她只不过是住在这里而已,并不是他们沈家的一份子,她的的好坏与否,对他们来说都是无关风月的事。她与他们,终究是不相干的人。门已被打开,冷风突入,肆虐进她的身躯,她打了个寒颤,望向他,只一眼,连伞都没拿,疾疾出门。暴风雨前的大街,虽是夏季,却也是冷风飒飒。店铺比她预想中关得要早很多,这一路下来,没遇到一家营业的店。突然,大雨倾盆而下,万点雨滴尽情挥洒。这雨倒是豪情万丈,却苦了尚璇。她站在道旁商店的屋檐下,却仍不能好好避雨,只缩在角落瑟瑟发抖。雨点不停地打在她身上,刺痛着每一根神经,头发完全淋湿,湿漉漉的贴在脸上,雨水从头发上顺股流进衣服里,大风呼啸。她突然神经质地想起了高尔基的《海燕》里的句子——“狂风卷集着乌云”和“海燕高傲地飞翔”。她想,自己要是一只海燕就好了,可以毫不畏惧疾风骤雨,临立这狂风暴雨之上,目睹余生万众。至少,海燕还有力量和暴风雨抗衡,可自己却只能缩在角落里任吹打、任飘摇。她觉得自己真没用。
沈家。“哎呀哥,一分钟你已经换了二十多个台了,你到底要看什么啊?有气也不要发在电视上嘛。”沈谙如此劝道。可沈隽仍是默不作声,只继续心不在焉地调着台。一个惊雷,夜幕雨声中突兀作响,沈谙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沈隽只是缓缓起身,转身,却不经意瞟见尚璇的伞还挂在门上。外面雨声不绝、雷声作响,而沈隽却拿起那把伞疯子一样毫无顾忌地跑了出去,任凭沈谙在后面呼喊,一个人进入了那个大雨滂沱的世界,在每一条有蛋挞店的街上细细搜寻,开始了他的“寻找尚璇之旅”。等他发现她时,她已经昏倒在人行道上,额上滚烫,不省人事。他后悔极了,后悔自己当时不该对她说出那么重的话。他将她打横抱起,深知这样的暴雨天打不到车,索性一路把她抱回了家。沈谙给他们开门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沈隽没有理他,命令仆人立刻给尚璇换了干衣服,有请医生上门给她开了药、打了针。整整一夜,他都守在她身边。他一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生怕一松开她就会消失或者跑掉。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依赖别人的人,更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哭天哭地。但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女孩儿是值得他去珍惜的。失去了母亲后,他已不敢再主动去拥有什么东西,因为他知道,他已经失去不起了。而尚璇,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个想要主动去拥有的人。他很高兴,他想,母亲在天上也应该是欣慰的吧?这个世界少了谁,地球照样公转自转,这的确是一句箴言;可如若他失去了她,他的世界将永远暗无天日,将会脱离那个正常的轨道,走向一个极端、一个深渊。那么,牵着她的手,一直向前走,就算没有灯,也是不会迷路的吧?好容易,尚璇醒了,可是睁眼就见到了他,还发现自己的手紧握着他的手后,一把甩开,一个起身,却忽觉天旋地转,无奈又倒回床上。“你乱动什么!”沈隽怒斥道,起身给她盖好被子,又掖了掖被角。尚璇想起昨晚他说的话,气就不打一处来,一下子又掀翻他刚刚给她盖好的被子。“尚璇!你在干什么?你是故意要把自己弄病么!”这次,他从怒斥改为了呵斥。“我自死我的,我自病我的,与你无关。”沈隽笑了——原来她还在因昨晚自己的话而生气。“你还笑?”尚璇气极,“你知不知道,昨晚我差点真死在大街上!”“对不起。”他语气清淡。“有你这么道歉的么!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真是过分。”她愤愤地说。沈隽好笑地看着她,俯身问道:“那你要我怎么做?”尚璇当真一条条地理论起来:“这第一嘛,就是你必须在我生病期间随叫随到;第二,必须无条件的给我买草莓蛋挞;第三,以后要给我送伞一定要及时,不然像昨晚我昏了你才送来,太慢了,你这简直是龟速啊,哦不,应该是蜗速;还有啊,你不许再说那种话,太伤人了不是么?别以为你智商高就……”话未说完,眼前一黑,唇上一软,又觉得天旋地转,只暗自奇怪,为什么自己对他这一举动毫无抵触呢?良久,两唇分离,尚璇还没说话,倒是沈隽先开口,脸上还一阵红一阵白的:“不觉得你太啰嗦了么!”既而转身离去,步履急促,像是背后有鬼在追他一样。
不过他还在自问:“这样,初吻算是送出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