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der 你笑起来阳光盛开]
年前儿的几天她做了个梦,说梦又不像梦。
那天东屋的老式钟打了五个响儿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隐隐约约的就听见隔着十几步道临着街的门口有人在喊门。她伸了伸因年老快萎缩成一团的脖子眯眼听着,松弛的皮肤在一瞬被拉紧。
嘿,还真有人喊她。是她那个小外甥女的声音。 她摸索着起身,不知怎的一向腿脚不利索的她今儿竟这么麻溜儿。踢踏着那双踩塌了后脚跟的布鞋。巴掌大的小脚磨赠着路开了门.
空荡荡的门口有两片叫东风吹来的叶子,孤零零的很像她。她是不知道这些小物什的,快要眯缝到一起的双眼早已捕捉不到这么细微的东西了。早些年她有一副常挂在鼻梁上的眼镜,后来被她的小外甥女掰坏了腿儿,如今正躺在老境盒里。每个晚上她会拿出来,她侧躺着把一边没坏的镜腿挂在右耳朵上一边坏了的任它耷拉着,她说那不妨碍她看电视
如今她转了个身,突然感觉有泪从老眼里流出来。她扶着石墙磨蹭着,墙皮上生出的青苔早已刺激不了她那双枯如柴的手。她腿疼的老毛病又犯了,不大的院子轻轻荡着。
“唉 ,唉,唉”
这世上有种哀叹它包含了无数种疼痛折磨,没经历风雨打磨的人永远听不懂。
[eider 我爱你时光沧桑]
她越发的像个孩子。邻居家有喜事,惦记着她这个老太太送来了几块喜饼两包糖。回家的外甥女拆开包装把一块块奶糖踢出来。外甥女同她一样不爱硬邦邦的水果味硬糖只喜欢糯糯奶糖,嚼一下再换一边吃,那种粘人的感觉很是喜欢。
外甥女时不时收回看电视的眼神来瞅瞅她,这都第二块承蒙老太太宠幸的奶糖了,她斜倚着炕沿甚至忘了腿疼。
“好了好了别吃了,留着下回吃,把这些拾掇了,硬糖不吃就扔了”
眼见着她拉开了最中间的木抽屉。
“诶 又偷吃”
她嚼着嘴里的又一块糖,举着糖纸的手还未来得及藏好。她嘿嘿的笑了。外甥女突然愣神了,她知道前些年她一直害怕得糖尿病却一直闹不明白她如今这般孩子气的行为,是不再畏惧?
外甥女抬头看见白灰墙上裱着的黑白老照片恍然大悟。她今年八十三了。
她忽然一瞬间就原谅了时间,它把她从苦难的年代解救出来,即使在飞黄腾达的年代里染白了她的头发佝偻了她的背夺去了她的青春,却在她如此的高龄让她重还孩童的纯真。
[youth 你年轻的面容消失在10年的街]
我在四楼的卧室里,外面的阳光正好,从这角度看过去,五楼苍白的墙皮衬着天蓝煞是好看。但再好看也不如姥儿家的天好看。
那是在城市外围的外围,那里的阳光盛开的时候可以把姥儿脸上的暗黄照亮,甚至于在夏天搬一张姥儿用草绑成的凉席到大舅屋旁的空地上乘凉的时候迎面吹来的风都是温柔的。不像现在从纱窗钻进来的风打在胳膊上一阵沁凉,也不像学校二楼逛进来的风粘在人身上就甩不下来,让人在这如火的夏天更烦。
空气里流动的是我熟悉怀念的味道,我很迷恋,很多时候闭上眼感觉它就在我鼻尖,安抚我整日奔波的身体,这是我曾在课堂上拄着下巴构思过多次的画面。于是,它携带着明媚的阳光到来的时候我眼带微笑欣然接受。
我一直相信阳光有种本领,它能让你在喧嚣的世界得到一个保护层,避开一切杂乱的声音,得到莫名的安宁,安宁的让人不自觉的揉揉眼就着堵在嗓子里的那一团情愫拼命的扯动嘴角微笑。
[youth 你的发缠上阳光温暖了我的一片天]
“诶”她总是用这个字来应答电话。
还不够的是她会扬高了调子尾音一顿,像是电话那边站着的其实是以为手扶着缝纫机的老将军。
“姥儿”
“诶”“你睡了?”
“嗯”对面楼顶有人穿着白衬衣叫风鼓起来,像极了那个常用的比喻,一张大大迎风的帆。
“早知道我晚点打”
“没事啊 刚在院子浇了四季豆”
“你能浇么 我听你又喘了 别累着”
“通上管子让它流去我就上炕上躺着了”
“那省事 我考完试了 等几天拿完成绩就回家”
“啊? 嗯 好”
“嗯 你睡吧”
“好”
我只是很怀念你,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想流着泪告诉你我想你了。后来我还是抹干净了眼泪,我知道你知道,就像我知道你想我一样。
[youth 世界外的人仰望着 世界里的人渴望逃离]
电梯的失重感仿佛让我提前领会了早已淤积的难过,锃亮的墙面印着每一张脸,线条被无限放大沿着冰冷的角度扩散汇集。
循着路走进病房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迷茫。印象中你不该如此苍老憔悴。
你支着护栏的左手一如我上次回家时还要羸弱,病房里的人们都在忙碌的走着。每一张面孔上带着应景的严肃,我猜那是无限的悲哀与难过终极化的成果。
查房的年轻护士走进来温柔似水她说你一晚上把能做的坏事都做尽了拔了身上那些形形色色无情蜿蜒的所有的管子,她问你疼么 你摇头
回到家的时候我向外看,今天阳光大好。我不知道昨晚上你触碰到刀口的痛有多么刻骨铭心,不知道昨晚上那么漫目的黑,你有没有像以前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一样偷偷掉眼泪。
我现在在家里坐着,同在医院里的你沐浴同一片阳光,陪你流你昨晚没流光的眼泪。
我握着你的手的时候我告诉你要好好活,不然我以后去哪呢?怎么回去呢?你用沾着血的右手搓着眼,我突然瘪瘪嘴就想哭。我如果多回家陪陪你是不是你就不会这么多孤单和难过。
我中途站到十楼的窗户前向下望,每个人在真正的高度面前渺小的如同蝼蚁一般。早晨初生的太阳毫不吝啬的把拥有的一点点还带着冰凉的温暖给每一个路过的人裹上。你的那个角度有一面白到阴暗的墙,我猜你看不到那么美好的阳光。
请你此刻安心,还你我以后安心,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