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者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叶芝
01
我与季良景共进晚餐。精致的法国料理,并不能使心情愉悦起来。
眼前的这个男人,完美到无可挑剔。从穿衣打扮,到言行举止,甚至他身上散发的淡淡香水气息,都彰显着无穷魅力。
我盯着他薄而坚毅的双唇,暗自臆想它们触碰在舌尖的味道。
突然,肚子发出雷鸣般的声响。季良景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想吃了我吗?”
脸迅速涨得通红,低头看了看日渐突出的小腹,深深叹口气,说“只能饿着肚子了。不然,你送我的那件昂贵晚装,会被撑破的。”
他微微皱起眉头,“用不着这样委屈自己,不合适就将它丢掉。”
将杯中蓄满红酒,咕嘟咕嘟地一口倒进胃中。委屈倒是真的,以为找到个如此优秀的男朋友,便可以高枕无忧。殊不知,苦海无边,回头无岸。
他的朋友个个嚣张跋扈,眼睛长在头顶上。置身其中,仿若炼狱,备受煎熬。男人嫌弃,我将红酒喝得像啤酒;女人嫌弃,我的衣服太过寒酸,妆容不够精致。就连我抽烟的姿势,也说透着一股风尘味。
季良景说,其实他们并无恶意。我当然明白这些人的心思。我的身份与地位已毋庸置疑,再无更改。就如梗在喉中的一根鱼刺,吞不下也吐不出,只能生生忍耐了。
可是,我真正在意的并不是这些。
季良景送我回家,将车停在胡同口。“晚安,明天见。”
我并不急于下车,牢牢盯住他的双眼说,“其实,你并不爱我。对么?”
他疲惫地将头靠在椅背上,“我们都是成年人,不需用为了这些爱与恨斤斤计较。”
我恶毒地笑,“是不需用。至少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如此便已该感激涕零,受宠若惊。”
狭窄的胡同,一辆宝马轿车都无法容下。那么,我这颗卑微敏感的心又能够支撑多久。
02
与魏沅共进早餐。一贯的豆浆油条与玫瑰豆沙包。
这个男子,年轻鲁莽,笑容中时刻透露,不安定的成分因子。
他一番狼吞虎咽,口中说着,“快吃,快吃,要迟到了。”
我轻咬着右手的食指,说“什么时候把这个月的水电费缴了吧?”
这是我常有的动作。每当思考一些繁琐事情时,便会不自觉地啃咬手指。
他呼噜噜地一口饮尽碗中的豆浆,用手抹抹嘴角,拿起桌上的钥匙,换上皮鞋便匆匆出门。
我走到阳台,看到胡同口遥遥停靠的宝马轿车,以及魏沅渐行渐远的身影。
是了,有了季良景,我便再不需用每日辛苦乘坐肮脏拥挤的公车。
阳台上的绿色植物,以坚韧不拔的姿态滋长。
两年前,魏沅将它带回家。对我说,这叫做铁树。
我总是企盼它能够开出花朵来。可是最终,只是盼到了一场情感的沉寂。
魏沅曾是我亲密无间的恋人。共同打拼了五年,买下这套住房,置办齐所有的家具与电器,以为这里将会是永久的家。
后来,我们分手。却没有谁能够有能力另谋生路,就这样以室友的关系继续相依相存。
季良景多次劝我搬离,我都断然拒绝。
何必如此,如寄生虫般从一个男人身边辗转到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我坐着宝马呼啸而去。后视镜中看到公车站牌下,魏沅瑟缩寒风中的挺拔身影。
03
季良景将聚会的场所,定在我常去的酒吧。
可即使如此,我依旧感到无所适从,不停地啃咬右手的食指。
已临近冬季,我穿着厚厚的高领紫色线衣。看那些妖娆女子,裸着瘦削肩膀,露着修长双腿,谈笑风生。间歇向我投来,诧异而鄙夷的目光。
我若无其事地饮下大杯轩尼诗干邑,很快便感到晕眩。
女子醉醺醺的靠在洗手间的墙壁上,对着镜子涂抹淡掉的口红。
我好心的提醒她,“你的口红涂过了唇线。”她说,“有什么关系?还有谁会在意这些。”
女子倚坐着墙壁,沉沉睡去。我唤来季良景,驾车送她回家。
途中,她紧握我的手,将头伸出车窗外,撕心裂肺地呕吐。指尖的艳红蔻丹,在霓光下闪出诡异光影。
季良景将车停靠在胡同口。
我握住他的手指,感到指尖冰凉。他轻轻挣脱开来,“晚安,明天见。”
我叩响房门。魏沅满面的不情愿,“怎么才回来?”
突然一阵心酸,委屈得落泪。我哽咽着说,“魏沅,你曾经喜欢我的何处?”
他瞬间僵硬,唯唯诺诺回答。“你有一颗,晶莹透彻的水晶心。”
我孤独地躺进棉被中,他细心的为我掖起被角,在我额前留下轻浅的一吻。
黑暗中,我的声音异常清晰。“为何,你再也不能继续爱我如往昔?”
04
季良景向我求婚。鲜花,钻戒。只是,没有甜言蜜语。
我问他,“你究竟喜欢我的何处?”他欣欣然回答,“你的简单明媚,以及与世无争的态度。”
原来如此简单。
这样的女子随处可见,一切与爱情并无关联。
清晨七点十五分,我到楼下购买豆浆油条与玫瑰豆沙包。
八点整,我同魏沅站立在公车站牌下,寒风中瑟瑟发抖。
宝马轿车行至眼前。我对着车中男子,洋溢热情笑容,“良景,这么早就要到公司?”
他笑着说,“不上车吗?”我看了看身旁的魏沅,摇摇头说,“不了,回见。”
就在昨晚,我拒绝了季良景的求婚。
他并不恼怒,依旧温和地笑。像父亲面对任性孩子般的宠溺与包容,“没关系,我等你。”
我深深感到困惑,这个男人明明并不爱我,却愿意在我身上耗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
公车姗姗来迟,魏沅握起我冰凉的手,放在唇边哈气,说“冷么?”
一瞬间,我的脑中闪现出无数的零碎画面。
与他躲在夜色中热烈亲吻;寒冷冬夜蜷缩棉被中,四肢纠缠,相互取暖;他看一场球赛,精彩处便激动地转身大力拥抱我;清晨睁着惺忪睡眼,到楼下排队为我买玫瑰豆沙包;他对我讲过最动听的甜言蜜语,“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者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后来。后来,我便再也感觉不到,他那颗热烈爱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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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我对于她热烈的爱,渐渐归于沉寂。
她却从不愿意,试图去看清真相。
她总是唤我,季良景。心安理得般享受,我给予她的所有宠爱。
我们共同度过艰辛时光,彼此赖以生存。那些冰冷彻骨的寒夜,那些朝不保夕的日子,是我永不愿回首的不堪往事。
如今,我能够给予她的东西太多太多。奢华盛宴,华服名车,可惜她都视若尘土。
我不得不承认,我们已无力深爱。
她住在破旧的公寓,沉溺往日温情。我却流连灯红酒绿,再不肯醒来。
她第一次向我提及,那个叫做魏沅的男子。
说着与他之间的种种琐事,满目温柔,无比念怀的神情。她说,“阳台上的铁树,还未来得及绽放花朵,他便已离我而去。”
我深深感到恐惧,感到她的病入膏肓。
她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映着日光仰起脸,说“我病了吗?”
我满心酸楚,捧起她的脸说,“没有,你很健康。”
这个女子,原来远比我想象中的脆弱。
医生说,“你要多陪伴她,让她感受现实世界中的温暖。”
两年前,我曾在阳台上移植一棵铁树。悉心培育,枝叶翠绿,却从不曾开出花来。
我向她求婚,意料之中的遭到拒绝。
我温和的笑,说“没关系,我可以等。”
清晨,我驾车去探望她。笑着说,“不上车吗?”
她摇摇头,说“不了,回见。”
我驾车离去。后视镜中看到她独自站立公车站牌下,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身躯。